精神病院的活动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也盖不住的陈旧气息,混合着饭菜的寡淡与药物的苦涩。阳光透过高处的铁栏杆窗户斜射进来,被切割成一条条僵硬的光带,落在地上,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林晚蜷缩在光带边缘的阴影里,一张冰冷的塑料椅上。她穿着灰扑扑的病号服,身体瘦得脱了形,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失去水土滋养的植物,枯萎着向内塌陷。她的眼神空洞,长久地凝固在对面墙壁上一块斑驳的水渍上,仿佛那里正上演着旁人看不见的、粘稠的恐怖默剧。
“林晚,吃药了。”护士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念一句早已磨损的台词。她端着一个小药杯和一杯水,走到林晚面前。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蜗牛触角猛地回缩。她没有看护士,目光依旧死死锁着那块水渍,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抗拒的僵硬,伸出了枯瘦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药杯时,她猛地一颤,仿佛那不是药,而是滚烫的盐粒。
“快吃。”护士催促道,带着职业性的不耐。
林晚的手剧烈地抖起来,药片在杯底碰撞出轻微的响声。她盯着那几颗白色的小药丸,瞳孔深处骤然翻涌起剧烈的恐惧。在她眼中,那药片正在融化、变形,渗出亮晶晶、湿滑的粘液,顺着杯壁蜿蜒流下!无数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蜗牛正从那粘液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不!”一声短促破碎的尖叫冲出喉咙,药杯脱手飞出,白色的药片和半杯水泼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开一片狼藉的湿痕。
“粘液!蜗牛!它们在药里!它们要钻进来!"她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进椅子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动物般的呜咽。
护士皱紧眉头,脸上没有意外,只有麻木的厌烦。“又来了!按住她!”
两个强壮的护工立刻上前,像处理一件失控的物品,动作粗暴而熟练。一个死死箍住林晚挣扎的双臂,另一个捏开她的下颌。扩士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另外的药片,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晚嘴里,然后捏紧她的鼻子,将水杯凑到她嘴边强行灌下。
“唔....唔.…”林晚徒劳地挣扎,呛咳着,冰冷的药水混合着屈辱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强行灌入她的食道。她感觉无数粘滑冰冷的蜗牛正顺着水流,钻进她的身体,在她的血管里、内脏里缓慢地贪婪地爬行,留下亮晶晶的粘液轨迹。那幻觉如此真实,带来生理性的强烈恶心和窒息感。
灌药结束,护工松开手。林晚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干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她蜷缩着,瑟瑟发抖,眼神涣散地看着地上那滩水渍和散落的药片。水渍的边缘,在尘埃中微微泛着光。
看,粘液。她无声地对自己说。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它们无处不在。
新来的主治医生姓陈,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像手术刀。他翻看着林晚厚厚的病历,眉头越锁越紧。既往史、家族史、案发经过、警方法医报告副本、入院后频繁的“蜗牛幻觉"记录...所有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组合。
他推开病房的门。林晚依旧保持着那个防御性的蜷缩姿势,坐在床边,脸朝着墙壁,仿佛墙壁是她唯一安全的壳。
“林晚,”陈医生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温柔,反而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们谈谈你母亲。”
那个词--“母亲”--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晚僵硬的身体里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的肩膀似乎绷紧了一瞬。
陈医生没有靠近,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坐下。他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袋子里,是那条陈旧的、贝壳形状的银项链。
“这个,是她的,对吗?"陈医生的目光紧紧锁着林晚的侧影,“压痕很深。戴了很多年吧?"
林晚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但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目光的焦点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证物袋吸引了过去。
“法医报告我看过了。”陈医生继续说,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字字清晰敲打着病房死寂的空气,“胰岛素。冰箱里全是针剂。超剂量注射。她停了药,或者根本没按医嘱吃。严重的糖尿病,长期高血糖会损害神经,引起各种感觉异常,口渴、饥饿、心慌...还有低血糖昏迷。那种时候,人就像泡在冰冷粘稠的糖浆里,浑身冷汗,肌肉失控,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像虫子一样.…滑...蹭。
'嗤啦...嗤啦'
陈医生刻意模仿着那种湿滑摩擦的声音,极其轻微,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林晚的耳膜!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震!蜷缩的姿态瞬间瓦解!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霍然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陈医生,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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