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江雾,把九江路的青石板吹得泛起冷光。艾颐拢了拢驼色的羊毛围巾,指尖不经意触到大衣内袋里那方硬挺的牛皮纸包。
剧组的卡车刚停稳,副导演就举着铁皮喇叭喊:“都动作快点!趁着日头没被云遮了,先拍码头的戏!”艾颐跟着场记小吴往布景板后走,眼睛却向着街角的一侧瞟去——从这里往东南走,隔壁就是南京路。
她今天穿了件阴丹士林蓝旗袍,外罩的烟灰色大衣是五姐盛爱珠前阵子送的,说是“拍戏冷,衬气色”,想不到此刻倒成了藏东西的好掩护。牛皮纸包被她折得方方正正,贴在腰侧,隔着两层布,仍像揣了块小石子,硌得人心头发紧。
“颐姐,你今天状态不对啊,”小吴递来杯温热的米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底都有青影了。”
艾颐接过杯子,指尖沾了点暖意,勉强笑了笑:“许是这风太凉,吹得人没精神了。”
今天这场戏拍的是女主角“沈清沅”在码头送心上人赴洋留学,艾颐站在临时搭的木栈桥上,身后是挂着“孚达轮公司”幌子的蒸汽船模型,风把她的旗袍下摆吹得呼呼直响。导演喊“开始”时,她望着“江面”尽头的白雾,忽然就想起褚砚秋昨日送她回来,转身离开时融进夜色里的背影——一个个子不高,但坚定挺拔的轮廓。
“卡!好!”导演拍了拍手,“艾颐这眼神到位!休息半个时辰,下一场拍码头群戏!”
艾颐松了口气,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颊,快步走到导演张让身边。张让正蹲在地上翻场记本,见她过来,抬头笑:“怎么?嫌风大,想躲会儿?”
“不是,”艾颐尽量让语气听着随意,指尖轻轻捻着围巾边角,“我头回跟组来九江路这边,想趁休息去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别致的小玩意儿,也当采风了。”
张让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眼,压低声音:“听说这附近最近可不太平,巡捕房好像在查什么人。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别误了下一场戏。”
“知道了,谢谢张导。”艾颐心里一松,连忙点头,转身往街口走。
刚拐过“广茂香烛店”的红漆门,风就更烈了些,卷着地上的梧桐叶打旋。街边的黄包车夫拢着棉袄喊:“小姐,要坐车不?”
艾颐摇了摇头,她不敢坐车,怕目标太大,也怕车夫多嘴。她沿着街边慢慢走,两侧的店铺挂着各色招牌:“沈大成点心”的蒸笼冒着白气,“老凤祥银楼”的橱窗亮着暖黄的灯,穿西装的先生和穿旗袍的太太并肩走过,说着她听不懂的上海话,偶尔夹杂几句英文。这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南京路的繁华,可心里的紧张压过了好奇,每走几步,就忍不住摸一下内袋里的牛皮纸包。
忽然,一阵尖锐的警哨声划破空气!
艾颐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前方街口,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正拦着行人搜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像是在比对什么。有个穿长衫的男人被拦住,他们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翻他的包袱,男人吓得脸色发白,嘴里不停说着“我是良民,我是良民”。
糟了!是在查人!
艾颐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身后已经有行人跟上,退无可退。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街角的邮筒太高,墙根的缝隙太窄,根本没地方藏东西。警哨声又响了一声,那几个警察已经查完了穿长衫的男人,正朝她这边走来。
指尖的凉意瞬间蔓延到四肢,艾颐的脑子却突然清醒——镇定。她飞快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剧本,那是她今早特意带来的,上面还写满了批注。她解开大衣纽扣,小心地把内袋里的牛皮纸包拆开,万幸的是里面真的放着剧本,不过是散装的。艾颐取出稿纸,快速翻开剧本,把稿纸塞了进去,合上,放回包里。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艾颐抬起头,只见两个警察已经走到她面前,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眯着眼打量她,手里的警棍在掌心敲了敲。
艾颐强迫自己笑了笑,声音尽量柔和,带着点演员特有的清甜:“警察先生,我是演员,叫艾颐,跟剧组来九江路拍戏,趁休息来这边逛逛。”
“演员?”高个子警察挑眉,眼神里满是怀疑。
艾颐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掏出剧组给的临时通行证,上面写着“艾颐,演员,《沪上春梦》拍摄组”,还盖了剧组的章。警察接过通行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递给他身边的矮个子警察,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你手里拿的什么?”矮个子警察盯着她手中的布包,语气不善。
“是拍戏的稿子,”艾颐把包打开,拿出剧本,佯装镇定的往前递了递,笑容依旧,“上面都是我的台词,您看。”
高个子警察伸手拿过剧本,粗暴地翻开。艾颐的心跳得飞快,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指,生怕他看出些什么。剧本被一页页翻过,上面的批注、划掉的台词都露了出来,油墨味混着纸张的气息散开。翻到中间那几页时,艾颐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的警哨声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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