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黏腻的风裹着墙根青苔的霉味,糊在人脸上发闷。艾颐靠在斑驳的青砖墙上,摆弄着指尖的那柄匕首。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凌厉了许多,匕首也被她转得飞快。
巷尾忽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灰布长衫的衣角扫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窸窣的声响。艾颐的动作顿了顿,匕首停在虎口处,抬眼望去——正是刚从监狱逃出来的李昌。不,该叫他松井裕昌。
男人的长衫沾了泥点,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暗,额前的碎发也黏在皮肤上,显得颇有些狼狈。他显然没料到巷口有人,刚拐过墙角就撞进艾颐的视线。他脚步猛地顿住,急促的呼吸骤然卡在喉咙里,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好久不见啊,李先生。”艾颐直起身,声音里没半点温度,只有漫不经心的嘲讽,“啊,不对,瞧我这记性——该叫你松井先生才是。”
松井裕昌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了半步,喉结滚了滚,沙哑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艾颐没答,目光扫过他身后空荡的巷口——这几日,他们在监狱的对面租了一个小公寓,方便监视,而监视他的那间朝南的屋子闷热得厉害。许应麟几乎天天守在窗边,自打他们收到“李昌”打算越狱的消息后,就特意小心了些许。
她还记得那日夜里,许应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是艾颐第一次看到他爆发的这么激烈。“不能让他跑了——他欠我们的,欠刘家的,都得还……”
巷口的脚步声打断了艾颐的思绪。许应麟扶着刘兰馨从烟纸店后面走出来,此刻的她苍白脆弱,跟当时刚找到她的时候天差地别。
自从刘兰馨知道自己被敌人磨成尖刀,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后,她日日夜不能寐。今日见到松井裕昌,她的嘴唇直接抿成条直线,原本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冰的刀,直直钉在松井裕昌身上。
“母亲!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松井裕昌指着艾颐,声音都在抖,“就是这两个人!害我被抓进去,害我们李家不安宁!”
“呵,安宁?”刘兰馨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松井裕昌看着刘兰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上立刻挤出委屈的神色,眼角甚至挤出了点虚假的泪光,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像从前每次犯错时那样:“妈,你快救救我!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把我从监狱里弄出来,还逼我承认什么松井裕昌……妈,你知道的,我从小跟在你身边,怎么会是R国人呢?”
刘兰馨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却满是悲凉与恨意,像碎玻璃划过人的心尖,听得许应麟都愣了愣。她往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软缎旗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
“松井裕昌。”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松井裕昌心上。
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还维持着向上弯的弧度,眼睛却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妈,你……你怎么会叫我这个名字?你是不是听他们胡说八道了?我是李昌啊,是你养了十八年的昌儿啊!”
“十八年。”刘兰馨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旗袍花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养了你十八年,竟不知道你是松井的私生子。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的国家,我害死了我的亲妹妹,你们国家就是土匪,烧杀抢掠无一不做。”
松井裕昌的脸色彻底白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墙缝里的青苔蹭在他的长衫上,留下道深绿的印子。“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刘兰馨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看着自己照顾了许多年的人。她当初被安排接近李城,组织后来为了圆她怀孕的谎言,带回了一个小男孩给她照顾。那时候她自己也很年轻啊,哪会照顾什么孩子,每次就只能他哭,她也跟着一起。
松井裕昌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话。他看着刘兰馨眼底的绝望,终于慌了。要说相处了这么久,完全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李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这是国家的事,我也做不了决定,您也知道,我在松井家只是个庶子,他们甚至都不承认我的存在。是他们逼我的……”
刘兰馨没再听他废话。她忽然往前冲了一步,右手一伸,稳稳抓住艾颐手里的匕首。艾颐没拦着,只是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她紧绷的背影——这个单薄的女人,此刻手臂绷得笔直,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节都在微微发抖,却没有半分犹豫。
“妈,不要!”松井裕昌终于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能杀我!”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刘兰馨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冰,她手腕一沉,匕首的刃口对着松井裕昌的心脏,猛地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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