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防区,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防区。
这里是一座坟场。
一座被活人与死人共同占据的,钢铁与血肉的坟场。
兽潮退去了,尖锐的嘶吼声消失了,但比那更可怕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和一种能把人活活憋死的绝望。
幸存下来的士兵,像一堆被扔掉的垃圾,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废墟和同伴的尸骸之间。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们活着。
但他们比死了更难受。
不久前,奥古斯都将军那道“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还回荡在他们耳边。
然后,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同乡,就在他们眼前,被当成一堆没有生命的“代价”,毫无价值地死在了B级巨兽的利爪和酸液之下。
赢了吗?
狗屁的胜利。
他们只是活了下来,活在一片由兄弟的血肉铺就的土地上,呼吸着混合了火药味和血腥味的空气。
“狗娘养的……”
一个名叫“老猫”的老兵,靠在一截烧黑的炮管上,费力地给自己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缠上绷带。他是个参加过三次兽潮的老油条,C-2防区的一个小班长。
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自己班里那几个刚满十八岁的新兵蛋子,响应着将军的号召,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高喊着口号冲向了“深海撕裂者”。
然后……噗嗤一声。
三秒钟,连三秒钟都不到。
那几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温热的血肉碎块,其中一块甚至还带着半张惊恐的脸,正好落在他脚边。
他没冲。他认怂了。
他像一只卑微的老鼠,躲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直到战斗结束。
他活下来了,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跟着那几块碎肉,一起烂掉了。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军人荣耀,在奥古斯都那道疯狂的命令下,被碾成了粉末,撒进了泥里。
狗屁的战士。
他们不过是棋盘上,用来给大人物的功劳簿添上一笔的……数字。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防区的中央。
是那个男人!
那个一个人,追着三头B级巨兽砍的神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作战服,依旧干净得不像话,仿佛刚刚那场血肉横飞的绞杀,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肮脏的幻梦。
林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地狱,扫过每一个眼神麻木、灵魂死去的士兵。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兄弟们辛苦了”之类的屁话。
也没有宣布什么见鬼的胜利。
他只是走到了防区的最高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是青松。”
“从现在起,C-3防区,以及所有滞留于此的战斗单位,由我接管。”
死寂。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反对。这些残兵败将,已经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能力。
老猫抬起浑浊的眼皮,打量着那个年轻人,心中充满了麻木的嘲讽。
哈,又来一个摘桃子的。
踩着我们兄弟的尸骨往上爬,不觉得硌脚吗?
然而,林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老猫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
“恶狼小队听令!”林澈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是!”刘猛等人瞬间弹起,身形笔挺如枪!
“第一任务,”
林澈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在战场各处,无人问津的、破碎的士兵残骸。
“把我们的兄弟,带回家。”
带……回家?
这两个字,像两记看不见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老猫的心脏上。砸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
他看到,“恶狼小队”那几个煞神,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冲下城墙,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敛那些同袍的尸体。
他们会为每一具找到的尸体整理仪容,擦去脸上的血污和泥土,如果尸体不完整,他们会跪在地上,把散落的肢体一块一块捡回来……然后用干净的军布仔细包裹,郑重地抬回防区。
紧接着,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任务,清点幸存者,统计伤员。林薇,所有A级以下的医疗物资,不要吝啬,优先供给重伤员。我要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人,都给我活下来!”
食物、干净的水、和那些比金子还宝贵的医疗物资,被流水般地送到了每一个幸存者手中。
没有官阶之分,没有亲疏之别。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有份。
老猫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营养棒和清水,这玩意儿他已经两天没见过了。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正在被林薇亲自处理伤口的、他根本不认识的、来自C-5防区的陌生士兵。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已经死了、已经凉透了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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