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道命靖王府设宴款待狄戎使臣的旨意,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刁难与羞辱之意,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住了靖王府,想看看这位刚刚经历妻儿生死劫难、又被陛下当众申饬的靖王,会如何应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靖王府接旨后,竟异常平静地开始筹备宴席。府门依旧紧闭,谢绝一切访客,但府内却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管事们拿着王爷亲自批复的清单采买物料,厨房按照既定的亲王规格准备肴馔,甚至连宴席当日负责演奏的乐师班子都提前接到了通知。
这种近乎诡异的“顺从”,反而让某些人更加不安。
柳承宗在府中听着眼线的汇报,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他了解萧景珩,那绝不是个会轻易低头认栽的主。这般平静,背后定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吩咐下去,宴席那日,让我们的人都警醒些。萧景珩若敢在宴席上对狄戎使臣不利,便是授人以柄,届时……”柳承宗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宴席之日,定在狄戎使团正式觐见皇帝后的第三天傍晚。
这一日,靖王府一改往日的沉寂,朱红大门洞开,门前悬挂着象征亲王仪制的灯笼,侍卫披甲执锐,肃立两旁,虽无声,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受邀作陪的,除了几位与靖王府关系尚可、或持中立态度的宗室勋贵,便是礼部、鸿胪寺负责接待狄戎使团的相关官员。柳承宗称病未至,但其党羽来了数人,显然意在监视。
酉时正,狄戎使团正使拓跋野、副使赫连勃勃准时抵达。拓跋野身材魁梧,满面虬髯,身着狄戎贵族服饰,眼神倨傲,顾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野性。而赫连勃勃则是一身文士打扮,面容清癯,眼神闪烁,透着一股精于算计的阴柔。
萧景珩身着亲王常服,立于正殿阶前相迎。他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身形却挺拔如松,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与经年沙场磨砺出的杀伐之气,并未因近期的变故而有丝毫减弱。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客,便让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靖王殿下。”拓跋野操着生硬的官话,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见礼,态度颇为无礼。赫连勃勃则跟在后面,依足礼节躬身行礼,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萧景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二位使者,请。”萧景珩神色不变,侧身将二人引入殿内。
宴席设于王府正殿,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菜肴精致,歌舞曼妙,一切似乎都在严格按照亲王宴客的规制进行,挑不出丝毫错处。
酒过三巡,气氛却始终不温不火。作陪的官员们小心翼翼,不敢多言。拓跋野似乎对歌舞兴趣缺缺,只顾大口喝酒,目光时不时瞥向殿外,带着某种不耐。赫连勃勃则一直面带微笑,与身旁的礼部官员低声交谈,言辞谦逊,眼神却愈发幽深。
终于,在又一曲歌舞结束后,拓跋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殿内虚伪的平静:“靖王殿下!这酒也喝了,舞也看了,实在是无趣得紧!本王在草原就听说,殿下是我狄戎勇士的噩梦,武功盖世!不知今日,可否让本王见识见识大胤王爷的风采?也好让我等草原粗人,开开眼界!”
这话语充满挑衅,瞬间让殿内气氛一凝!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景珩身上。
几位宗室脸色微变,想要出言转圜。柳承宗安插的几人则交换着眼色,等着看好戏。
萧景珩端坐主位,手中把玩着酒杯,闻言,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拓跋野,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哦?大王子想如何见识?”
拓跋野见他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猛地站起身:“久闻殿下麾下‘墨尘’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就让他出来,与本王带来的草原勇士切磋一番,助助酒兴如何?”他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走进一名身高九尺、筋肉虬结、面目狰狞的狄戎巨汉,如同铁塔般立在殿中,目光凶狠地扫视四周,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
让亲卫统领与狄戎勇士当众角力?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则靖王府颜面扫地,更是折损大胤国威!这绝非简单的助兴!
墨尘站在萧景珩身后,闻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就欲应战。他虽知对方是激将法,但绝不能堕了王爷的威风!
然而,萧景珩却微微抬手,制止了墨尘。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拓跋野,又扫过那名狄戎巨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王近日常感疲惫,墨尘需随身护卫,不便下场。”他顿了顿,在拓跋野露出讥诮神色时,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过,大王子既然有此雅兴,本王倒想起一事。”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骤然刺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赫连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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