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
全是纸。
陈晓的办公桌早已被情报文件淹没,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纸火山。南洋各地的地图、水文报告、驻军调动记录、橡胶产量统计、土着部落风俗考……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共同构成了一幅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南方疆域全景图。
他,高桥晓,梅机关新晋的“南洋情报综合处理中心”首席分析官,就是这幅图的唯一解读者。
权力大得吓人,责任(或者说破坏力)重得压脊梁骨。
“首席分析官……”陈晓捏着那份墨迹未干的任命书,内心吐槽,“听起来真威风,其实就是个高级裱糊匠,专门给即将冲向悬崖的战车贴金箔、擦玻璃。”
小林弘树的祝贺言犹在耳,黑木那老小子皮笑肉不笑的勉励也还在眼前打转。陈晓脸上当时堆出的激动和沉重,此刻只剩下麻木。
他拿起一份关于菲律宾美军机场扩建的电文,大脑自动开始运转:扩建进度滞后,混凝土供应不足,雨季影响施工……嗯,可以写一份《美军吕宋岛航空力量投射能力受限因素分析》,重点突出其后勤脆弱性和对天气的依赖性,暗示可利用雨季窗口期发动突袭。
完美。又是一份能帮小鬼子砍人砍得更顺手的“优秀报告”。
他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历史舞台后面的道具师,明明知道接下来要上演血流成河的悲剧,却还得兢兢业业地把屠夫手里的刀磨得更亮,把断头台擦得锃光瓦亮。
“高桥副组长,海军那边又发来一份气象协调请求,标注了加急。”手下中村将一份新电文放在他桌上那摞“纸山”的顶端。
“知道了。”陈晓头也没抬,继续在马来亚丛林补给路线的报告上划拉着红笔。心里骂骂咧咧:海军那帮马鹿,自己算不明白风向海浪,就知道来找陆军的麻烦。
等中村离开,他才漫不经心地拿起那份电文。扫了一眼发报单位和加密级别,嗯?海军军令部直属频道,加密等级“紫”。心里那点不耐烦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警觉。
电文内容不长,措辞极其晦涩,充满了代称和模糊用语。核心意思是要求梅机关协助核实南洋某特定海域在“未来特定时间段(指向性明确,12月初)”的长期气象水文预报数据,并评估其对“大规模跨洋机动”的潜在影响。末尾,提到了一个代号——“季风”。
“季风”……
陈晓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代号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保险箱。几个月前,他执行过一个外围侦察任务,目标就是搜集与“季风”相关的零碎信息,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气候研究或商路保障。
原来……“季风”不是季风!
它是一场风暴!一场即将席卷太平洋、用人命和钢铁浇铸的超级风暴!
电文里没有明确的时间,没有具体的地点。但“大规模跨洋机动”、“特定时间窗口”、“12月初”这些词,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这个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脑中,瞬间自动拼合,勾勒出一个清晰得令人恐惧的轮廓——
珍珠港!1941年12月初!
日军南进的终极冒险,偷袭珍珠港的行动代号,就是“季风”!海军这是在为那场豪赌,进行最后阶段的气象和航线保障评估!
“咚!咚!咚!”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开始在他的胸腔里玩命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握着电文的手指冰凉,细微的颤抖几乎无法控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历史的洪流声在他耳边轰然炸响,巨浪滔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蔚蓝色珍珠港上空涂着猩红日丸的机群,看到了亚利桑那号断裂沉没时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看到了无数年轻水兵在毫无防备中坠入冰冷的海水……
而他,此刻就站在启动这场灾难的按钮旁边,甚至……他的工作正在让这个按钮按下去时更顺畅、更致命。
巨大的荒谬感和负罪感像毒蛇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高桥桑,这份关于爪哇石油产量的数据,您看这样标注可以吗?”另一个手下拿着文件凑了过来。
陈晓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专注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耐烦。他接过文件,目光扫过数据,大脑在惊涛骇浪中强行分出一个线程处理公务:“这里,标注来源是‘三井物产内部评估’,可信度中等。另外,把荷兰殖民当局可能隐瞒产能的因素考虑进去,加个备注。”
声音平稳,逻辑清晰,甚至还能挑出手下没注意到的细节。
手下心悦诚服地点头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陈晓感觉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块。他缓缓靠向椅背,将那份“季风”电文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得像是在放置一枚一触即发的炸弹。
传递出去?
这个念头像魔鬼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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