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川哲也召见陈晓时,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薰香,与他平日里务实克制的形象略有不符。陈晓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目光快速扫过对方手边一份未完全合拢的卷宗,瞥见了“内部安全”和“二次审查”的字样。
“高桥君,”濑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镜片后的目光却带着审视,“有件极其敏感的任务,需要你秘密进行。对机关内所有人保密,包括小林课长。”
陈晓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请长官吩咐。”
“我们怀疑,机关内部……可能不止一个‘内鬼’。”濑川缓缓说道,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武田将军的事件,虽然官方定性,但疑点并未完全消除。近期几项针对经济领域的行动,也屡屡受挫,像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陈晓的心脏微微加速。不止一个?这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指向“夜莺”之外其他潜伏者的线索?他稳住心神,沉声应道:“长官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利用你的分析能力和对机关人员的了解,进行一次秘密的内部甄别。”濑川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名单,上面列了七八个名字,涵盖了机要、通讯、行动等多个部门的中层人员,“重点观察他们的日常行为、经费使用、社会关系,尤其是……是否有超出其身份和收入的异常情况。注意,是秘密观察,不要打草惊蛇。”
陈晓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名单上的人,有几个是公认的才干之士,也有几个是背景复杂、与其他派系走得近的“麻烦人物”,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和他关系尚可、偶尔会一起喝酒抱怨时局的年轻参谋。
让他去当“猎犬”,去嗅闻可能存在的“同类”?
这简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残酷玩笑,也是信任的终极考验。濑川这一手,既是对他能力的最后一次压榨,也是对他忠诚度的极限施压。把他放在火上烤,看他如何反应。
他若找不出“内鬼”,可能被视为无能或包庇;若真的找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可能会造成冤案,也未必能取信濑川;若不幸揪出的是军统或地下党的真正同志……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内心疯狂吐槽:让我去抓内鬼?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内鬼!这老狐狸是打算让我自己抓自己,玩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吗?
“属下明白。”陈晓将名单收好,脸上露出凝重和责任感,“一定谨慎办理。”
回到办公室,他锁上门,看着那份名单,内心冷笑。濑川这一手,既是对他能力的最后一次压榨,也是对他忠诚度的极限施压。把他放在火上烤,看他如何反应。
他不能消极怠工,必须有所“发现”,但这个“发现”必须可控,无害,甚至能反过来巩固他的地位。
他开始“工作”。他调阅了名单上所有人的档案、经费报销记录、外出登记。他运用娴熟的情报分析技巧,寻找任何可能的“异常”。这过程让他感觉无比荒谬,就像在照镜子,镜子里外都是需要隐藏的秘密。
几天后,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通讯课的副课长松本。此人生活略显奢侈,喜好收藏价格不菲的西洋钟表,其妻子的娘家与某个和军方有密切往来、但也有些灰色背景的日侨商会关系匪浅。陈晓“发现”,松本曾几次利用职务之便,私下查询过一些与他自己工作无关的、关于该商会竞争对手的商业信息,并且有几次小额的经费报销单据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这顶多算是以权谋私,泄露商业机密,距离“内鬼”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用来交差,足够了。松本背景不算硬,性格也不够圆滑,在机关里人缘一般,拿他开刀,阻力最小。
然而,就在陈晓准备将松本作为“成果”上报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在调阅松本更早一些的、看似无关的一次外出登记记录时,陈晓注意到一个细节:松本曾在某个周末,独自去过一家位于闸北、并不起眼的诊所。那家诊所的登记记录(陈晓通过特殊渠道弄到)显示,松本当时使用的是化名,诊疗项目是……枪伤处理。
一个通讯课的副课长,怎么会受枪伤?而且还是需要化名处理的枪伤?
陈晓的神经瞬间绷紧。他不动声色地深入调查,利用权限调阅了那段时间上海所有涉及枪击的治安事件报告,以及日军内部的非战斗减员记录。终于,在一份几乎被遗忘的、关于几个月前一次小型军火走私案嫌疑人追捕的报告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以“协助调查”的模糊身份出现——正是那个与松本妻子娘家关系密切的日侨商会!
报告提及,在追捕过程中,一名嫌疑人被击伤后逃脱。时间、地点,都与松本化名就医的信息高度吻合。
一个更大胆的推测在陈晓脑中形成:松本可能不仅仅是利用职权谋取私利,他很可能与那个商会有着更深的勾结,甚至直接参与了非法的军火交易!而那笔模糊的经费报销,也许就是用于支付“封口费”或者治疗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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