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喜也笑着说:“是啊,而且今年没什么土匪,咱们黑松沟算是太平了。都是大家拼命换来的,不然咱们哪能这么安稳。”
一提到两当那仗,屋里的气氛突然静了下来。贺峻霖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沉,米酒洒了些在裤腿上,他却没察觉,眼神飘向窗外的大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战场。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身边,耳边全是枪声和兄弟们的惨叫声。他看见老刘为了掩护他,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倒在雨地里,鲜血顺着雨水流了一地;他看见老张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的阵地,最后只听到一声巨响,什么都没了。他自己也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右腿,剧痛让他差点昏过去,他想站起来继续战斗,可腿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如果不是吴新辉他们拼死把他救出来,他早就死在那里了。
“峻霖,你怎么了?”吴新辉看出了贺峻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
贺峻霖回过神,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来,喝酒。”他端起碗,跟吴新辉他们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米酒的甜味掩盖不了他心里的苦涩,他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得厉害。
酒过三巡,贺峻霖的脸颊已经通红,眼神也开始发晃。他抓起酒碗,又要给自己满上,刘花赶紧伸手拦住他:“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没醉!”贺峻霖挥开刘花的手,声音陡然拔高,“我再喝一碗怎么了?我想喝!”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愤怒。
刘花被他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红了。吴新辉他们也赶紧劝道:“峻霖,别喝了,有话好好说。”
贺峻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右腿一软,差点摔倒。吴新辉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就在这时,贺峻霖突然情绪崩溃了,他攥着自己的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你们看我的腿!这腿就是个摆设!两当那仗,我看着兄弟死在跟前,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自己也差点死在那里!现在呢?现在我连马都上不去,连枪都扛不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跟废人有啥区别?”
他的哭声在屋里回荡,每个人都沉默了。吴新辉别过脸,抹了把脸,眼眶也红了。他知道贺峻霖心里的苦,两当那仗,他们都失去了太多兄弟,贺峻霖更是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又成了残疾,他心里的坎怎么也过不去。
冯伟攥紧了手里的酒碗,低声说:“兄弟,你别这么说。两当那仗,要是没有你,咱们都回不来。你为黑松沟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你不是废人,你是咱们黑松沟的英雄。”
刘花走到贺峻霖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摇篮里的念安抱了过来,让孩子的小手碰到贺峻霖的脸。念安被贺峻霖的哭声吓了一跳,眨了眨大眼睛,可看到贺峻霖的脸,又伸出小手,轻轻抓了抓他的胡子,嘴里还“哇哦哇哦”地叫着。
贺峻霖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哭声渐渐停了。他低头看着念安,孩子的眼睛里满是纯真,没有一丝杂质。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念安的小脸,心里突然软了下来。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刘花的希望。他不能倒下,他还要看着孩子长大,还要保护这个家,保护黑松沟。
刘花递过一条毛巾,轻声说:“擦擦脸吧。别吓着孩子。”
贺峻霖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酒渍,自嘲地笑了笑:“今天喝多了,让你们看笑话了。”
吴新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真诚地说:“兄弟,有啥话咱兄弟间说,别憋在心里。你要是觉得闷,以后咱们常来陪你喝酒,陪你聊天。”
刘双喜也笑着说:“是啊,以后咱们一起去山上打猎,虽然你不能骑马,可咱们步行也能打些兔子野鸡。咱们还可以一起教村里的年轻人操练,你的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他们肯定愿意听你的。”
冯伟也点头附和:“对,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咱们黑松沟还需要你呢。”
贺峻霖看着眼前的兄弟们,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他们是真心为他好。他端起桌上的酒碗,看着碗里的米酒,轻声说:“好,以后咱们常聚。来,我敬大家一杯,谢谢你们。”
几人端起碗,轻轻碰了一下,酒液在碗里晃动,映着屋里的灯光,格外温暖。念安在刘花怀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屋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暖。灯光透过窗纸,把几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像一幅团圆的剪影。贺峻霖看着窗外的雪,心里突然松了些。他想,就算不能骑马打仗,就算右腿残疾了,可他还有家人,还有兄弟,还有黑松沟的乡亲们。他可以守着念安长大,可以教村里的年轻人操练,可以和兄弟们一起打猎喝酒。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他伸手摸了摸念安的额头,指尖带着酒气,却格外轻柔。念安眨了眨大眼睛,抓住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贺峻霖看着孩子的笑脸,嘴角也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雪落黑松沟,寒夜暖人心。这个新年,虽然寒冷,虽然有伤痛,可更多的是希望和温暖。贺峻霖知道,只要有家人在,有兄弟在,有黑松沟的乡亲们在,他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就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夜色渐深,屋里的笑声和说话声还在继续,伴随着窗外的雪声,构成了黑松沟新年里最温暖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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