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染坊的竹篱笆上，青娘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披衣起身，刚打开门，就见府衙的文书刘松脸色焦急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锦缎，额角还沾着赶路的薄汗。
“青娘东家，出事了！”刘松不等她开口，就将锦缎递了过来，“这是京城刚送来的‘补单’，太子妃看了样布后，觉得纯色纹样太素净，想在‘鸳鸯戏水’的水绿纹样外，加一层‘水天一色’的渐变效果，要求三日内出新版样布，不然就要取消整个订单！”
青娘接过锦缎，指尖触到冰凉光滑的质地，心里猛地一沉。“渐变效果”她只在话本里见过，说是西域有种染布技艺，能让一种颜色从深到浅自然过渡，像晚霞映在水面上的光影。可江南的草木染历来都是纯色或简单纹样，从未有人尝试过渐变，更别说要在三天内做出符合宫廷要求的样布。
“刘文书，这渐变染从未有人做过，三天时间是不是太短了？”青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能不能跟京城那边商量一下，多给些时间？”
刘松叹了口气，摇摇头：“太常寺的人说，太子妃的及笄礼日子已定，嫁妆染不能耽误。若是三日内出不了新版样布，他们就只能找苏州的染坊了。知府大人特意让我来跟您说，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这不仅是您染坊的机会，也是咱们小城的荣耀。”
送走刘松，青娘拿着那卷锦缎回到内堂，翻来覆去地看着。锦缎的边缘有一道淡淡的水绿渐变，虽然颜色过渡不算自然，却能看出宫廷想要的效果——从深绿到浅绿，再到近乎透明的水色，像江水从岸边流向湖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行舟听到动静，也起身走了进来，见青娘盯着锦缎发愁，便接过来看了看，“这是……要做渐变染？”
青娘点点头，将补单的事说了一遍：“可咱们从没做过渐变染，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染料的浓度、染色的时间、布料的浸泡方式，每一步都要摸索，三天时间根本不够。”
就在这时，温景然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够？”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刚从外面晨练回来，“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你们说话，渐变染虽然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我记得《西域染考》里提过，‘渐变之秘，在“分层浸染”’，或许咱们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青娘眼睛一亮，连忙让温景然进屋细说。温景然放下食盒，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翻到记载分层浸染的那一页：“你看，这里说西域人染渐变布时，会把布分成几层，每层浸泡在不同浓度的染料里，时间也各不相同，这样就能形成颜色的自然过渡。咱们可以先在小块布上试试，说不定能成。”
沈行舟立刻取来一小块缂丝布，青娘则调了三种不同浓度的水绿染料，分别装在三个瓷碗里——最深的一碗加了双倍艾草汁，中间的一碗是正常浓度，最浅的一碗则加了半碗清水。温景然用尺子将布分成三段，用细线扎紧，然后将最下面一段放进最深的染料里，中间一段放进正常浓度的染料里，最上面一段放进最浅的染料里。
“按《西域染考》里说的，最深的要浸一炷香，中间的浸半炷香，最浅的浸三分之一炷香。”温景然一边看着沙漏，一边提醒道，“时间一定要准，不然颜色过渡会很生硬。”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青娘小心翼翼地将布从染料里取出来，解开细线，放在清水里轻轻漂洗。当布晾干后，三人围过去一看，却都皱起了眉——布上虽然有了深、中、浅三种绿色，却像三条分明的带子，没有一点自然过渡的痕迹，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这不行，太生硬了，宫廷肯定不会满意。”青娘摇了摇头，将布放在一边，“是不是分层的方式不对？”
温景然也陷入了沉思，他翻了翻《西域染考》，忽然指着一行小字说：“这里说‘扎线需松，浸染时需轻晃布料’，咱们刚才扎线太紧，布料没法吸收相邻染料的颜色，所以过渡不自然。咱们再试一次，这次扎线松一点，浸染时慢慢晃动布料。”
第二次试染时，沈行舟特意用松松的结将布分段扎好，青娘在浸染时，按照温景然的建议，轻轻晃动布料。这次晾干后，布上的颜色过渡果然自然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分层痕迹，而且最浅的一段颜色太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颜色的衔接还是不够好，而且浅色系的浓度不好把握。”青娘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失落。眼看一上午就要过去了，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若是再试不成功，恐怕真的要错过这个订单。
沈行舟看着那块布，忽然说：“或许咱们不用分成三段，而是用‘斜向浸染’的方式。把布斜着放进染料里，让布料自然吸收染料，这样颜色过渡会不会更自然？”
青娘眼前一亮，立刻取来一块新的缂丝布，将布的一角斜着放进最深的染料里，然后慢慢将布往下放，同时轻轻转动布料。染料顺着布的纹理慢慢往上渗透，颜色也从深到浅逐渐变化。一炷香后，她将布取出来，漂洗晾干，这次布上的水绿色从右下角的深绿，慢慢过渡到左上角的浅绿，像湖水被阳光照射时的光影变化，自然得没有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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