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3月初的天津外海,铅云低垂,海风湿冷,将浪头拍打得愈发汹涌。 牛野站在一艘停泊于大沽口外几里的“大西洋二号”战舰上,眯眼望向雨幕中的海岸线。
那里,天津卫的海防要塞正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位披甲的老卒,坚守着满清京畿门户的最后尊严。
透过雨帘,牛野隐约辨认出大沽口两岸的轮廓。南岸与北岸,两座圆型炮台如双阙对峙,那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清廷紧急敕建的防御工事。炮台以青砖为表,内衬木料,白灰灌浆,虽不如后世砖石结构那般厚重,却在当时被视作“海门锁钥”。每座炮台不过一丈五尺高(约4.5米),宽九尺(约2.7米),进深六尺(约1.8米),内里安置着几门千斤级的铁铸火炮,炮口黑洞洞地指向海面,仿佛随时准备喷吐怒火。
更远处,海河入海口处,几座土垒与木寨零星分布,那是早年防备倭寇时留下的旧迹。此时雨势渐猛,土垒的夯土被冲刷得松软,几处寨门的旗帜蔫蔫地垂着,透着一股潦草的疲态。
牛野知道,天津自古便是“九河下梢”“海陆咽喉”。自金朝定都燕京(北京)后,大沽口便成了拱卫京师的门户。明朝嘉靖年间为防倭寇始设海防,至嘉庆朝,清廷虽仍以“天朝上国”自居,却也不得不正视西洋舰船的威胁,满清其实已经有一些西方战舰的资料。
于是,1816年,嘉庆帝下旨于大沽口正式筑炮台,两年后,又增修土炮台十二座、土垒十三座,勉强凑成一套“海防体系”。
可这体系究竟有多牢靠?
牛野望着雨中模糊的炮台,心中存疑。那些火炮多是前明遗物或仿制西洋的旧式铸铁炮,射程不过数里,装填缓慢;炮台墙体虽用白灰加固,却经不起西洋“船坚炮利”的轰击——更何况,此时的大沽口守军,多是轮流戍边的绿营兵,训练松懈,器械陈旧,甚至不少炮位上都没有全覆式炮位,大约大炮上还会落着鸟雀的粪便。
雨越下越大,海面上浪涛翻涌,几艘挂着商队旗号的商船正瑟缩在港湾内避风,总之满清的北方海港一路看来皆是满目萧条和广州十三行比起来,简直无比凄凉。
“这海防……终究是给‘天朝上国’撑面子的摆设罢了。”牛野低语。大沽口的炮台固然能震慑些许海盗,却挡不住工业革命后列强的坚船利炮。此刻的天津,看似有“威、镇、海、门”诸炮台拱卫,实则不过是靠着“天朝”的虚名与侥幸,在风雨中勉强支撑。
雨幕深处,大沽口的轮廓渐渐模糊,像极了这个时代清朝海防的缩影——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看似警觉,实则麻木。 而牛野知道,如果马祖军不出来,这里不出三十年,这里将成为西洋舰队肆虐的战场,那些雨中的炮台,终将在隆隆炮声中,见证“天朝上国”幻梦的破碎。
姚大人也身披油布雨衣,头戴斗笠,站在牛野身边遥望那雨雾蒙蒙里的满清炮台。
他转身问牛野,“今日是否炮轰大沽口?”
牛野摇摇头,轻声说道:“明日派人先劝降,看看回应吧?”
姚大人苦笑,“这是徒劳,他们妻儿老小皆在大清治下,如何能不战而降?”
“再说这守军,我早年跟广州府水军来过这里。”姚耀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道,“大沽口驻着绿营兵,名义上是‘精锐’,实则大多是轮戍的懒散之辈。平日里,炮台上的兵丁不过百余人,轮流值守,剩下的不是蹲在营房里赌钱,就是偷偷跑去找窑姐儿。”
他指了指远处的土垒:“那些土垒和木寨,说是防备海盗,可连个像样的巡逻队都没有。雨下大了,土垒塌了一半,也没人管修。要是真来了战列船,这些玩意儿能顶什么用?”
姚耀祖压低声音:“更可笑的是,这里跟广州府水军那边一个吊样,朝廷虽然嘴上喊着‘海防要紧’,可实际上呢?兵部的饷银层层克扣,到了守军手里,连买火药的钱都不够。炮台上的火药常年受潮,引信潮湿,点都点不着!”
他叹了口气:“我们广州府水师还能查走私,死活能弄些银两,这破地方屁也没有。还有那些守将,多是八旗子弟或世袭的武官,平时只会骑马遛鸟、听戏听曲儿,真让他们指挥打仗?哼,能不瞎指挥就不错了!”
两人下达今日外海休整的命令,回到船舱热了一壶米酒暖暖身子,然后这两人极其无耻的严令,肖万里不得喝酒,暂时接替他们两个指挥舰队。
牛野其实没怎么关注过满清,他问姚耀祖,“到底啥叫绿营?这绿营和八旗到底啥关系?”
姚耀祖抱着一个暖手炭炉,抿了一口酒,放下酒碗,慢悠悠地说道:“牛野,你没在满清军中混过。其实这满清的天下,靠的就是两支军队——八旗和绿营。可别看他们都是打仗的,骨子里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先说八旗。”姚耀祖往后靠,翘起二郎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这八旗兵,那可是满人的老本。当年老罕王努尔哈赤起兵,就是靠着这八旗铁骑,硬是把明朝打得屁滚尿流。八旗兵全是满人、蒙古人和汉军旗人,从小骑马射箭,打仗是他们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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