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刃割慈心 稚子懵懂暖寒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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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村的日子,在春日暖阳里缓慢流淌,如同村边那条潺潺的小溪。瓦房小院里的鸡鸣犬吠,妇人浣衣的捣杵声,孩童追逐的嬉笑,交织成最寻常的烟火气。然而,这份寻常之下,张家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自那日清晨张无尘突发异状,张小鱼啼哭惊醒后又双双平息,张简的心就再未真正放下过。他照常去村塾授课,面对蒙童们朗朗的读书声,努力维持着夫子的镇定与温和,可眼底深处,总藏着挥之不去的忧思。下学归家,脚步总是不自觉地加快,第一件事便是奔向内室,去看望两个襁褓中的儿子。
张无尘依旧安静得过分。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小小的眉头似乎总是无意识地微蹙着,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寒冷。偶尔醒来,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睛也是静静望着屋顶,不哭不闹,对父母的逗弄反应极淡,只有李氏将他抱在怀中,用体温去暖和他微凉的小身子时,那紧蹙的眉头才会极其细微地舒展一丝。李氏的心疼无处诉说,只能化作更精心的照料,熬最细软的米糊,寻最柔软的棉布,夜里更是几乎不敢深眠,时时伸手去探儿子的额温。
张小鱼则截然相反。他像一颗饱满的种子,在春日里尽情舒展着旺盛的生命力。哭声洪亮,笑声清脆,吃饱了就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说话”,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爱笑,无论谁逗他,哪怕是张简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旁,只要对上他的视线,小家伙总能咧开没牙的小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李氏常常抱着他坐在院中晒太阳,看着他在自己臂弯里扭来扭去,努力想抓住空中飞舞的柳絮,那份纯粹的生命欢愉,是她支撑疲惫身心的重要慰藉。
可张简的心病,李氏的忧虑,并未因张小鱼的活泼而减轻。那日清晨的诡异,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涟漪正悄然扩散。
起初是邻里善意的关怀。
“张夫子,听说贵公子前几日身子不爽利?可大好了?”村东头的赵婶提着半篮鸡蛋来看望,目光在安静沉睡的张无尘和咿呀蹬腿的张小鱼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关切与探究。
“劳婶子挂心,无尘只是受了些寒气,已无碍了,小鱼儿更是皮实。”张简勉强笑着应答,接过鸡蛋的手心却有些汗湿。
“那就好,那就好。”赵婶嘴上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张无尘几眼,那孩子过分白皙安静的模样,总让人觉得有些……异样。临走时,她又忍不住回头叮嘱:“孩子还小,夜里多警醒些,这开春的寒气最是伤人。”
渐渐地,问候的语气里掺杂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好奇。
“李家嫂子,你家老大……瞧着可真是……文静啊,不像我们家那个皮猴子。”抱着自家胖小子的孙家媳妇在井边偶遇李氏,寒暄着,目光却总往李氏怀中安静的张无尘身上瞟。
“是啊,无尘性子是静些。”李氏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儿子微凉的小脸,心中酸涩。
“静点好,静点省心。”孙家媳妇干笑两声,抱着孩子匆匆走了,留下李氏独自站在井边,阳光似乎也冷了几分。
风言风语开始在村中某些角落悄然滋生,如同暗处滋生的苔藓。
“听说了吗?张家那个大儿子,生下来那天就不对劲!浑身冰凉,眼冒银光,跟个……那啥似的!”村尾槐树下,几个闲汉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去送红鸡蛋时亲眼瞧见的!啧啧,当时张夫子那脸白的哟!”
“还有小的那个!那天哭得那叫一个凶,眼睛都冒红光!吓得王老五那家伙屁滚尿流地从乱葬岗跑回来,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王老五?他跑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那天之后,他见着张家人都绕着走,嘴里还神神叨叨什么‘烫手山芋’、‘招惹不起’……”
“嘶……这张家……莫不是招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吧?双生子本就少见,还这般……怪异……”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细密的牛毛针,虽不致命,却刺得张简夫妇坐立难安。张简在村塾里,能感觉到一些家长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疑虑,甚至有两家蒙童的家长,寻了些由头,委婉地将孩子暂时接了回去“探亲”。李氏更是连门都不大愿意出了,生怕听到那些扎心窝子的议论,也怕儿子们再被那些探究、畏惧的目光惊扰。
这日傍晚,张简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村塾回来。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温暖的橘红,李氏正抱着张小鱼坐在院中的小凳上,轻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张小鱼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应和着,小手努力去抓母亲垂落的发丝,咯咯直笑。而张无尘则被安置在一旁铺着厚厚软垫的摇篮里,盖着小薄被,依旧在沉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这幅画面本该温馨宁静,可张简看着大儿子那过分安静苍白的小脸,再想起白日里隐约听到的闲言碎语,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默默走到摇篮边,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着张无尘微凉的小脸,指尖传来细腻却缺乏生气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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