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穿过归墟边缘的齿轮阵时,雨就开始下了。
不是规则之海的粒子雨,也不是碎星渡的甜雾雨,而是带着铁锈味的冷雨,砸在“共生号”的甲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叩船板。雨丝是灰黑色的,落在阿石的影噬蛊群上,竟让几只蛊虫忘了飞行,直挺挺往下掉——阿石伸手去接,指尖触到雨丝的瞬间,突然愣了愣:“我……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是‘蚀忆雨’。”阿绣的锦蛊光网迅速展开,将众人罩在其中,光网接触雨丝的地方泛起白雾,“光网在被腐蚀,它在剥离我们的‘关联记忆’——就是那些‘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的理由。”
雨幕尽头,隐约出现一片青瓦白墙的巷子。巷子被雨水泡得发胀,墙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砖缝,砖缝里嵌着些半透明的虫蜕,虫蜕上的纹路与忆蛊相似,却更黯淡,像蒙着一层水汽。
“是‘忘川雨巷’。”阿月的世界种在掌心发烫,金黑光芒驱散了靠近的雨丝,“源界符上说,这是归墟的‘记忆滤网’,所有想进归墟的存在,都得先过这道巷。”
渡船刚靠岸,就撞见个撑着油纸伞的老妪。她穿着中原的蓝布衫,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灰扑扑的糕点,见了阿月一行人,木然地递出一块:“吃吗?我家阿郎最爱吃这个……就是忘了他叫啥了。”
阿石接过糕点,刚要道谢,突然皱眉:“我刚才……为什么要接?”他影噬蛊群里的金黑蛊虫猛地撞了他一下,蛊虫背上的黑苗村寨虚影闪烁,阿石才恍惚想起:“对,我是来寻归墟初始规则的,不能忘。”
“她是‘漏网客’。”阿绣的锦蛊光网扫过老妪,光网浮现出一串破碎的画面:老妪本是中原的绣娘,误入雨巷后,被雨水剥去了关于“阿郎”的所有记忆,只留下“做糕点”的本能,“雨巷的雨会筛掉‘非核心记忆’,但筛得太狠,就成了‘剥忆’。”
雨巷深处的雨更密,青石板路被泡得发涨,踩上去会泛起灰白的涟漪,涟漪里能看到无数模糊的脸:有苗疆的蛊师在雨中忘了咒语,只记得喂蛊的手势;有中原的阵师在墙根画着残缺的阵纹,却想不起阵眼在哪;还有个穿沙巫服饰的少年,蹲在屋檐下数雨珠,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到几——这些人都成了“半忆人”,只剩本能,没有过往。
“是‘忆蛊阵’。”阿月的世界种突然指向巷尾,那里的雨丝在空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眼处浮动着无数细小的蛊虫,通体透明,长着十二对翅膀,翅膀扇动时会落下灰雨,“这些是‘忆蛊’,以记忆为食,雨巷的雨就是它们的分泌物。它们本是归墟用来过滤‘杂念’的,却因太久没被梳理,成了‘暴食蛊’。”
巷尾的“忆魂楼”是阵眼所在。这楼是座木质阁楼,窗棂上爬满了忆蛊的虫蜕,门楣上挂着块牌匾,写着“记与忘”三个字,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却透着一股温和的力量。
楼里空无一人,只有正厅的八仙桌上摆着套茶具,茶壶里的茶汤泛着灰光,水面浮着层与雨丝同源的泡沫。阿绣的锦蛊光网刚触到茶壶,光网突然剧烈震颤,网中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画面:绣族先祖握着半块玉珏,在雨巷里与守忆蛊对峙,最终将玉珏融入忆蛊阵,才让雨巷安稳了千年。
“守忆蛊在这儿。”阿月的世界种飞向房梁,梁上悬着个半透明的茧,茧里裹着一只拳头大的蛊虫,背生双翼,腹上布满了眼睛,每个眼睛里都藏着一段完整的记忆——这就是忆蛊阵的核心,守忆蛊。
守忆蛊的眼睛突然睁开,无数记忆碎片从茧中涌出,在楼里炸开:有初代圣女与源生体在归墟的对话,有天机子年轻时在雨巷避雨的身影,还有阿茶和阿尘用星砂堆“忆蛊城堡”的顽皮画面……碎片中,一段记忆格外清晰:
三百年前,守忆蛊吸收了太多痛苦的记忆(战争、背叛、离别),不堪重负才让忆蛊失控,雨水从“筛忆”变成“剥忆”——它不是恶意伤人,是在“自我保护”,怕痛苦的记忆溢出雨巷,污染归墟。
“它在哭。”阿绣的锦蛊光丝轻轻触到茧壳,守忆蛊的眼睛里滚出灰黑色的泪,泪滴落在地上,化作刚才见到的半忆人,“它想把痛苦的记忆吐出来,却怕伤到别人。”
阿石的影噬蛊群突然飞向记忆碎片中最痛苦的部分——那是黑苗族被虚无子影袭击的画面,蛊群没有吞噬,而是用破界核的力量将画面裹成光球,递给守忆蛊:“我族古籍说,痛苦也是记忆的一部分,丢了它,就丢了‘为什么要变强’的根。”
阿月的世界种飞到守忆蛊的茧上,金黑光芒渗入茧壳,将散落的记忆碎片重新编织:痛苦的记忆与温暖的记忆交织,像丝线拧成绳,既不尖锐,也不麻木。守忆蛊的双翼开始扇动,扇出的不再是灰雨,而是带着淡金色的“筛忆雨”——这雨落在半忆人身上,那些被剥去的记忆像潮水般回涌,却滤掉了尖锐的痛苦,只留下温润的余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