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的加入,像给技术小组这台老旧的机器注入了新的、带着“科学”标签的润滑油,运转起来似乎顺畅了不少,但也难免发出一些不甚和谐的摩擦声。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陈卫红与廖奎之间,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理念碰撞。
这天是个难得的响晴天,碧空如洗,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连日阴雨的潮湿闷气一扫而空。公社的喇叭里正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催促着社员们抓紧这好天气进行春耕扫尾工作。技术小组的成员们则聚集在养猪场旁边的空地上,讨论着一个看似简单,却引发了激烈争论的问题——猪到底该睡干草,还是湿草?
争论的起因,是陈卫红在观察猪圈时,发现刘寡妇按照老习惯,在猪躺卧的地方铺了一层略带潮湿的稻草。陈卫红立刻皱起了眉头。
“刘淑芬同志,这样不行。”陈卫红语气严肃,指着那层湿草,“根据科学原理,潮湿的环境容易滋生细菌和寄生虫,会增加猪只患皮肤病的风险,也不利于保温。我们应该给猪提供干燥、洁净的垫草。”
刘寡妇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陈组长,这你就不懂了!老辈传下来的法子,猪就喜欢有点潮气的草,睡得踏实!全铺干草,粉尘大,猪呛得慌,反而不肯卧!”
“那是习惯问题,不是科学问题。”陈卫红寸步不让,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从各种资料上摘抄的要点,“你看,这本《农村养猪常识》里明确写了,要保持圈舍干燥。还有,潮湿环境会导致热量散失过快,不利于猪只,尤其是小猪崽的保暖……”
“俺不管啥书不书的!”刘寡妇有些急了,她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女知青是在质疑她多年养猪的经验,“俺养了这么多年猪,猪舒不舒服,俺能不知道?你看那猪,在湿草上拱得多欢实?”
老王头在一旁叼着草根看热闹,见状嘿嘿一笑,插嘴道:“要我说啊,这事儿得问猪自个儿!廖组长,你不是懂猪语吗?你‘听听’,猪是乐意睡干的还是湿的?”他这话纯属起哄,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赵小深试图打圆场,晃着手里的兽医手册:“这个……理论上,干燥环境确实更卫生。但实践出真知,刘嫂子的经验也值得参考……”
廖奎一直沉默地听着。说实话,凭他祖传的经验和【基础兽医诊断】的微弱感知,他觉得刘寡妇的说法有一定道理。猪皮厚,喜欢在泥水里打滚,对潮湿的耐受度比人想象的高,略带潮气的垫草确实可能让它们感觉更舒适,类似于在野外栖息的感觉。但他也承认,陈卫红说的细菌滋生问题确实存在。
他正要开口,陈卫红却把目光直接投向了他,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寻求理论支持的期待:“廖奎同志,你觉得呢?科学和经验,哪个更重要?我们不能总是停留在‘老辈传下来的’、‘感觉应该这样’的层面,需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指导和验证!”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战意味。周围的知青们也纷纷点头,显然都站在陈卫红这边。
廖奎看着陈卫红那执着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刘寡妇和等着看戏的老王头,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而是两种思维方式的冲突。
“干草和湿草,各有利弊。”廖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争论的双方都安静下来,“全干,粉尘大,猪不舒服;全湿,易生病。或许可以折中,底层铺稍微干燥的软草吸湿,上层铺一点点微湿的草让猪感觉舒适,并且勤更换。”
他这个提议,既考虑了猪的习性(经验),又兼顾了卫生(科学),算是个妥协方案。
陈卫红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不太满意,她追求的是清晰、明确、有理论依据的答案。“这种模糊的处理方式,不利于标准化推广。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最优的方案。”
刘寡妇则觉得廖奎还是偏向自己的,立刻来了精神:“就是!还是廖组长明白!哪能一刀切呢!”
争论并没有完全平息,反而因为廖奎的“骑墙”态度,让陈卫红更加坚定了要用“科学”说服他的决心。
这场关于垫草的辩论,只是冰山一角。随后的几天里,类似的碰撞时有发生。
比如关于猪食的粗细。陈卫红认为应该尽可能粉碎、煮熟,利于消化吸收;廖奎却根据观察和残卷记载,认为适当的粗纤维有助于猪的肠胃蠕动和耐粗饲能力的培养。
又比如关于猪的运动。陈卫红觉得应该限制猪的活动范围,减少能量消耗,专注于长肉;廖奎却觉得适当的溜达和拱土,符合猪的天性,有利于身心健康和肉质。
每一次,陈卫红都能引经据典,说出不少听起来很高深的道理;而廖奎则大多依靠观察、经验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应对。他虽然往往能切中要害,指出陈卫红理论中不符合本地实际的地方,但在“理论高度”上,明显落了下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