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洗刷过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不算炽烈,却已有了初夏的暖意。地区畜牧兽医站旁边的赛场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全区畜牧兽医技术交流会的正式比赛,就在今天拉开帷幕。
廖奎穿着那身半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站在参赛选手的队伍里,心情如同这天气,表面平静,内里却酝酿着风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桃木平安符紧贴着皮肤,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脑海里闪过张小花笔记本上稚拙的图画,和刘淑芬那歪歪扭扭的“勿念”二字,这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主席台上坐满了地区农业局的领导和评委,那位郑副主任果然在列,坐在稍微靠边的位置,面容严肃。廖奎还看到了齐科长那个在政工科的同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色刻薄的中年干部,正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偶尔扫过选手队伍,带着审视。
李主任站在观摩区的前排,双手紧握,比廖奎还要紧张。
开幕式照例是领导讲话,冗长而充满革命口号。选手们列队站立,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词汇:“抓革命促生产”、“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又红又专”……孙建国挺直腰板,听得一脸认真,仿佛每个字都敲在他的心坎上。马向东则有些不耐烦,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碾着,眼神四处乱瞟。周小河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研究自己的鞋尖。
廖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观摩人群。大多是各单位的干部、技术员,也有一些穿着工装或军装的群众。就在他目光掠过人群侧后方时,心脏猛地一跳,呼吸几乎停滞。
在人群边缘,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杨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件合体的浅蓝色列宁装,领口露出白色衬衣的边角,下身是深色长裤,黑色的皮鞋上沾了些许泥点,显然是匆匆赶路所致。她梳着这个时代常见的齐耳短发,却显得格外清爽利落,白皙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他的身上!
是谢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廖奎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按照她之前的信,她应该在省农科院。难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廖奎震惊的目光,谢薇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里带着鼓励,还有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久别重逢的欣喜。她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拢了拢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头发,动作自然,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廖奎因比赛而紧绷的心。
领导还在台上滔滔不绝,但廖奎已经听不清具体内容了。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道站在树下的倩影。成分的阴影,对手的强大,比赛的紧张,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淡了不少。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主席台,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那个蓝色的身影。
“……希望各位选手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为我区畜牧兽医事业的发展做出新的贡献!现在,我宣布,全区畜牧兽医技术交流会,正式开始!”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开幕式结束,选手们按照抽签顺序,准备前往各自的比赛区域。第一场是母猪难产助产实操,这是重头戏,考验的是真功夫和心理素质。
人群开始流动。廖奎随着队伍往前走,忍不住又朝那棵老杨树下望去。谢薇还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加油。”
廖奎心里一暖,重重地点了下头。
比赛场地设在临时搭建的标准化猪舍里,每个选手一个独立的操作间,里面有准备好的模拟难产母猪(实际上是经过麻醉、模拟难产状态的实验用猪)和全套助产器械。评委们会在操作间外透过观察窗进行评估,也有其他选手和部分观摩人员在指定区域观看。
等待上场的时间格外漫长。前面几个选手的表现不一,有的顺利,有的手忙脚乱,还有个县里来的老兽医,因为手法过于传统粗暴,差点造成母猪大出血,被评委紧急叫停,脸色灰败地走了出来,引得围观人群一阵唏嘘。
马向东排在廖奎前面几个。他进去前,还回头冲廖奎龇牙笑了笑,挥了挥拳头。进去后没多久,里面就传来母猪(虽然是麻醉状态,但某些反射还在)一阵压抑的哼叫,以及马东向低沉的吆喝声。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满头大汗地出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浑身沾满黏液、还在微微动弹的小猪崽,虽然手法看起来有点“野”,但结果是成功的,母猪和小猪都保住了。他得意地朝廖奎扬了扬下巴。
孙建国则显得从容不迫,进去前还在整理自己的白大褂(自备的)。他的操作严格按照教科书流程,动作规范,一丝不苟,看起来极具观赏性。最终也成功完成了助产,用时比马向东稍短。出来时,他脸上带着矜持的自信,接受着几个学院派同伴的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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