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泥泞颠簸的乡间土路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泥浆。车窗外的世界被连绵的雨幕笼罩,田野、村庄都模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影子。谢薇靠在有些晃动的车厢壁上,望着窗外,心思却早已飞回了省城。
这几天的下乡考察,工作不算繁重,但舟车劳顿和简陋的食宿,还是让她颇感疲惫。然而,比身体更疲惫的,是心里那种悬空般的牵挂。离开省城那天走得匆忙,只来得及跟廖奎仓促交代一句。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那些难啃的理论书,是不是又看得他眉头紧锁?还有……他有没有想她?
一想到廖奎,谢薇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但随即,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又浮上心头。
这几天在乡下,饮食不太规律,有时在老乡家吃饭,油水重,口味也杂。从昨天开始,她偶尔会觉得有些反胃,尤其是闻到某些特殊气味,比如老乡家猪圈的味道,或者炊事班做大锅饭时那股浓重的油烟味时,胸口总会泛起一阵莫名的恶心感,有种想吐的冲动。
一开始她只当是肠胃不适,或者水土不服。可这种症状反复出现,加上她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好像……好像月事也推迟了几天没来。
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如同窗外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会不会……是怀孕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立刻让她坐立难安。她和廖奎确最早在‘东风县’和‘红星公社’确实没有做保护措施,后面在农科院招待所。有用过也有没用过有过,虽然都尽量在情难自禁时戛然而止,但难免有擦枪走火、意乱情迷的时候。这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了不得的丑闻,足以毁掉一个姑娘的名声,甚至牵连家庭。尤其是她这样的家庭,父亲是军区干部,最重脸面和纪律,如果被知道……
谢薇不敢再想下去,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吉普车每一次颠簸,都仿佛颠在她的心尖上。
……
车子终于在傍晚时分驶入了省城。雨依旧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省城的街道上积水横流,行人车辆都在雨中匆忙穿行。
“小谢,直接回单位还是回家?”开车的司机扭头问道。
谢薇略一沉吟,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刘师傅,麻烦送我到省人民医院门口吧,我有点事。”
她必须立刻确认一下。这种不确定的猜测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而且,这种事,绝对不能去军区医院,那里熟人多,容易走漏风声。省人民医院相对陌生,更稳妥。
在省人民医院门口下车,谢薇道了声谢,撑开一把普通的黑色雨伞,快步走进了门诊大楼。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潮湿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闷。墙壁上刷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的标语,候诊的长椅上坐满了面带愁容的病人和家属。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一片繁忙景象。
谢薇没有去挂妇产科的号,那样太显眼。她直接绕到后面的住院部,找到了外科病房护士站。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郑秀文,就在这里当护士。
走到护士站,正好看到郑秀文端着治疗盘从病房里出来。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戴着燕尾帽,虽然面带倦容,但眉眼依旧清秀利落。
“秀文!”谢薇喊了一声。
郑秀文闻声抬头,看到谢薇,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薇薇?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放下治疗盘,快步走过来。
“刚回来,路过,来看看你。”谢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但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还是被细心的郑秀文捕捉到了。
郑秀文拉着谢薇走到护士站旁边的角落,压低声音:“少来,看你这样子,魂不守舍的,肯定有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作为护士,她的观察力很敏锐。
谢薇的脸颊微微泛红,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凑到郑秀文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含糊地说道:“我……我好像……那个迟了几天,而且……有点想吐。”
郑秀文瞬间就明白了。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谢薇,声音压得更低:“你……你跟那个……培训班的小伙子……真那个了?”
谢薇的脸更红了,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恳求:“秀文,你帮帮我,帮我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确认一下……我害怕。”
郑秀文看着闺蜜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在这种事上犯糊涂!这要是真……看你怎么办!”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拉起谢薇的手,“跟我来,今天妇产科值班的是张医生,跟我关系不错,嘴也严。”
郑秀文带着谢薇,没有走正常的门诊流程,而是直接从内部通道去了妇产科值班室。她跟那位中年女医生低声交谈了几句,对方看了看谢薇,点了点头。
检查的过程并不复杂,但等待结果的那短短十几分钟,对谢薇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好的,坏的,每一种都让她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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