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军区大院,某栋二层小楼内,夜已深沉。主卧室里,却弥漫着一股与宁静夜晚格格不入的低气压。
谢广安披着军装外套,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大前门”,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蒂。萧雅姿(谢母)则穿着丝绸睡衣,在铺着印花床单的双人床边来回踱步,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和焦躁。
“老谢!你倒是说句话啊!”萧雅姿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薇薇今晚回来那样子,你没看见吗?走路那姿势!扭扭捏捏,别别扭扭,两条腿好像不会打弯似的!还有她那眼神,水汪汪的,带着点倦,又藏着点……春意!我是过来人,我还能看不出来?!”
谢广安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浓重的烟雾,闷声道:“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女儿大了……”
“大了就能无法无天了?!”萧雅姿声音拔高,又顾忌着隔壁房间的女儿,硬生生压下来,变成了一种尖锐的气音,“她才多大?就跟那个……那个乡下来的廖奎!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谢家的脸往哪儿搁?你谢广安在军区还要不要做人了?!”
“什么廉耻不廉耻的!说话注意点!”谢广安有些不悦地打断她,“薇薇是咱们女儿!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提倡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自由恋爱就是瞒着父母,跟个成分不明、来历不清的农村小子偷偷摸摸搞到一起,还……还提前把生米煮成熟饭?!”萧雅姿气得胸口起伏,“我看她就是被那个廖奎灌了迷魂汤!一个杀猪的,哦,现在是学劁猪的,能有什么大出息?不就是长得高了点,模样周正了点吗?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前程使?”
她越说越气,一屁股坐在床上,眼圈都有些红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指望她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倒好弄出这么一档子事!那个廖奎,我打听过了,家里成分肯定有问题!这要是以后运动来了,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他!薇薇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谢广安沉默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何尝不担心?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如今这小棉袄很可能要被一个“泥腿子”穿走了,他心里比谁都堵得慌。更别说还涉及到敏感的成分问题,这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那你说怎么办?”谢广安将烟头摁灭,声音沙哑。
萧雅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行!我明天非得去看看!我倒要亲眼瞧瞧,这个能把我们家薇薇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的廖奎,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你去?你去哪儿看?农科院?”
“对!我就去农科院!偷偷去!”萧雅姿压低了声音,“薇薇不是说他就在农科院培训班吗?我去他上课的地方看看!我不跟他照面,我就远远地看几眼!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谢广安沉吟了片刻。让妻子去闹,肯定不行,影响太坏。但只是偷偷去看看……似乎也行。他心里其实也憋着一股火,也想看看那个撬走他宝贝女儿的混小子到底啥样。
“……行吧。”谢广安最终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也行。但是记住,只看,不说,不闹!别让薇薇知道,也别让那边领导知道,影响不好。”
“放心吧!我有分寸!”萧雅姿得到了丈夫的默许,立刻开始盘算起来,“我明天就跟单位请个假,就说身体不舒服。等薇薇去上班了,我就跟过去……”
这一夜,对于谢家父母而言,注定是辗转反侧,忧心忡忡的一夜。
……
第二天一早,谢薇因为身体依旧有些不适,加上昨晚与父母谈话的不愉快,脸色不算太好,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出门上班了。她穿着得体的列宁装,挎着帆布包,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些,但细看之下,那微微的别扭感和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是落入了暗中观察的萧雅姿眼里。
萧雅姿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等谢薇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萧雅姿立刻行动起来。她换上了一身半新的灰色列宁装,戴了一顶同样颜色的八角帽,帽檐压得略低,还特意找了个平时买菜用的旧布兜拎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家属或者进城办事的妇女。
她一路保持着距离,跟着谢薇来到了省农科院大院门口。看着女儿走进挂着“宣传科”牌子的办公楼,萧雅姿没有停留,径直朝着院内深处走去。
农科院占地颇大,绿树成荫,各种试验田、大棚和教学楼分布其中。萧雅姿虽然没来过几次,但大致方向还是知道的。她边走边打听,遇到看起来面善的工作人员或者戴着校徽的学员,就上前搭话,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可疑。
“同志,请问一下,那个……干部培训班的教室在哪儿啊?我有个远房侄子好像在这儿学习,我来给他送点东西。”萧雅姿晃了晃手里的布兜,里面其实就装了几个苹果和一本《红旗》杂志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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