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严冬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不仅消耗着柴火、粮食,更在消耗着人的体力和意志。尽管土坯房的土炕已经烧得温热,墙壁缝隙也用草泥仔细填补过,勉强将酷寒隔绝在外,但那种无孔不入的冷意,依旧能透过厚厚的门帘,渗透进骨髓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农场各生产队开始陆续出现“非战斗减员”。一些身体原本就孱弱、或者早年开荒落下旧伤老病的职工,以及部分来自南方、难以适应这种极端气候的知青,纷纷出现了严重的冻伤、风湿关节痛复发、或是持续的高烧咳嗽。他们无法再在野外坚持繁重的劳作,只能被批准暂时撤回场部,或者回到家属区休养。
于是,平日里相对安静的家属区,这几天渐渐多了一些蹒跚的身影和压抑的咳嗽声。人们脸上的神情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重和忧虑。看到熟悉的面孔因病痛而提前退出生产一线,一种兔死狐悲般的低迷气氛,如同阴云般悄然弥漫开来。这不仅是个人健康的折损,也意味着其家庭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工分来源,生活的担子骤然加重。
廖奎和谢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残酷。他们庆幸自己有【幸福小屋】作为最后的避风港和恢复精力的源泉,但也深知不能完全依赖于此,必须更好地融入和应对现实。
这天傍晚,天色灰暗,寒风卷着细雪末子,刮在人脸上生疼。廖奎和谢薇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生火做饭,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持续了好一阵,中间还夹杂着老人痛苦的呻吟。
他们的邻居是一位姓赵的寡妇,儿子在更偏远的连队,平时就她一个人住。赵大娘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入冬后更是时常咳嗽,这两天似乎加重了许多。
谢薇侧耳听了听,眉头微蹙,对廖奎说:“奎哥,赵大娘这咳得厉害,听着揪心。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廖奎点了点头。在这天寒地冻、缺医少药的环境里,邻里间的相互帮衬显得尤为重要,这也是积累善意、融入集体的方式。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裹紧棉衣,来到了赵大娘家门口。
“赵大娘,您在屋里吗?我们是隔壁的廖奎和小谢,听见您咳嗽,过来看看。”谢薇在门外提高声音喊道。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赵大娘虚弱沙哑的回应:“门……门没插,进来吧……”
两人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药味和沉闷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赵大娘蜷缩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颜色暗淡的棉被,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炕沿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里面是半缸黑乎乎、已经凉掉的汤药。屋子里虽然也烧了炕,但显然不如廖奎他们打理得精心,依旧有些清冷。
“大娘,您这咳得这么厉害,去看过医生了吗?”谢薇走到炕边,关切地问道。
赵大娘又咳了一阵,才喘着气说:“去……去场部卫生院看过了,开了几副药……吃了,不大见好。这咳起来,胸口就跟拉风箱一样,疼得厉害……药,药也快吃完了……”她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无助的泪花,“这鬼天气,想再去拿药,我这身子骨……怕是走不到场部了……”
场部卫生院离家属区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平时走过去都要小半个时辰,对于此刻病弱的赵大娘来说,无疑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廖奎和谢薇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娘,您别着急。”廖奎沉声道,“药方子还在吗?我和小谢帮您去场部拿药。”
赵大娘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大娘,我们年轻,腿脚快。”谢薇连忙按住她,温声安慰道,“您好好躺着歇着,我们把药给您取回来。”
赵大娘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颤抖着手从炕席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处方签,又摸索出几张毛票和几两粮票(作为挂号或药费),递了过来:“谢谢,谢谢你们了……真是好孩子……”
廖奎接过处方和钱票,对谢薇说:“你留在这儿照看一下大娘,我去去就回。”场部那边他更熟悉一些,而且天快黑了,他不想让谢薇跟着奔波。
谢薇点了点头:“好,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廖奎不再耽搁,转身出了门,拉紧帽檐,顶着寒风,大步流星地朝着场部卫生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廖奎凭借良好的体力和方向感,在积雪的道路上快速穿行。到达卫生院时,里面灯光昏暗,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等待拿药的人不多,但气氛压抑。
他排队、交处方、付费,等待取药。过程并不复杂,但那种在严寒中为他人奔波的感觉,让他对这片土地上的生存不易有了更切身的体会。他注意到,卫生院里像赵大娘这样因严寒导致旧病复发或加重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