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多日的阴沉与风雪终于暂歇。这天清晨,一轮苍白却难得的冬日暖阳,挣扎着穿透了稀薄的云层,将淡金色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光辉洒向第七农场这片银装素裹的土地。积雪表面反射出细碎晶莹的光芒,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但这份光亮本身,就足以驱散连日来积压在人们心头的些许阴霾。
廖奎和谢薇那间位于家属区边缘的土坯房,此刻也沐浴在这片难得的晴光之下。屋内,烧得滚热的土炕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眷恋的暖意,将刺骨的寒气牢牢阻挡在厚厚的泥墙之外。阳光透过仔细糊着的、依旧有些透风的窗户纸,在炕席上投下几块模糊晃动的光斑。
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门忙碌,而是难得地一起坐在暖烘烘的炕上,中间摊开着廖奎那本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他们打算趁着这片刻的安宁,好好盘点一下来到北大荒、尤其是过去这一个多月惊心动魄的时光里的得失。
廖奎的目光沉静,手指划过纸页上的一项项记录。
“生存方面,”他开口,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平稳,“房子修整过了,炕能用,柴火和煤的储备,加上空间里的硬木,撑过这个冬天问题不大。食物,有之前打的猎物,系统奖励的罐头粮食,加上空间里新收的土豆萝卜,短期内不仅够吃,甚至还有些富余。”他顿了顿,补充道,“刘叔给的狼皮,过几天找个机会拿出来铺上,保暖又能防潮。”
谢薇轻轻点头,接口道:“后勤处那边,我和王保管员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他现在对我挺放心,一些零碎事情都交给我做。而且……”她压低了些声音,“能接触到一些物资流动的单据,偶尔能发现点有用的信息。”她指的是之前从冻伤膏用量上推断父母情况的事。
“工作上,”廖奎继续盘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畜牧科的试点很成功,张科长和杨场长都认可,开春推广已经是定局。这让我们在这里的根基稳了很多。”他翻过一页,目光落在关于“兄弟单位交流”的零星记录上,“而且,可能还有一个外出学习的机会,这是个很重要的潜在突破口。”
“人际关系,”谢薇想了想,细数道,“马大姐一家对我们很热心,是重要的信息源;刘炮大叔面冷心热,几次一起进山,算是建立了交情,还送了这么重的礼;韩志刚那孩子很单纯,对奎哥你佩服得很;连秦技术员,态度也比刚开始缓和太多了。”这些看似平常的关系,在北大荒这个人情与生存紧密相连的环境里,每一条都是珍贵的资源。
两人一项项梳理下来,惊讶地发现,尽管过程充满了艰辛与危险,但他们确实在这片原本陌生而严酷的土地上,初步扎下了根。生存的基础已经夯实,工作的立足点已然稳固,一张虽然不算庞大却切实有用的人际网络正在悄然织就。
而最重要的,压在所有努力最核心的那个目标——
廖奎和谢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痛与希望的复杂光芒。
“爸和妈……”谢薇的声音微微哽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我们找到他们了!虽然……虽然他们吃了那么多苦,但至少,我们还活着,他们也还活着!我们……我们甚至能跟他们说上话,能把东西送到他们手里!”
这是所有收获中,最沉重,却也最珍贵的一项。它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和提心吊胆的猜测,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具体、虽然艰难无比却已然可以着手规划的目标。那夜西山的寒风、父母憔悴的面容、无声的交流、仓促却成功的物资传递……每一幕都深刻心底,化作驱动他们前行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
“希望,不一样了。”廖奎握住谢薇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以前是赌一个渺茫的可能,现在,是看着一个具体的方向。”他知道前路依旧遍布荆棘,劳改队的看守、严密的管制、自身身份的限制,每一道都是难以逾越的关卡。但确认了目标的存在,并且亲手触碰到了它,这种感觉,让所有的风险与付出都变得有了明确的意义。
阳光在炕席上缓慢移动,屋内的空气温暖而宁静。两人相顾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因希望变得真切而愈发坚定的力量。
盘点的宁静被午后渐渐喧嚣起来的人声打破。场部那边似乎比平时更热闹一些,隐约传来广播调试的杂音,以及人们聚集交谈的嗡嗡声。
傍晚时分,马桂花风风火火地跑来串门,脸上带着惯有的、打听来的消息所带来的兴奋。
“听说了没?场部今天开会了!”她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股传播消息的劲头,“说是上面可能有新精神下来,估摸着开春后要有新动静!不是新的生产任务,就是有啥新政策!杨场长让各科室各生产队都做好准备呢!”
这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廖奎和谢薇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他们不动声色地应付着马桂花的八卦,心里却已飞快地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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