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年的脚步更近了。天空依旧阴沉,絮絮地飘着细雪,将第七农场染成一片单调的白。外面不时传来各科室为晚上联欢会最后排练的嘈杂声响,革命歌曲的旋律被寒风切割得断断续续。
土坯房里,廖奎和谢薇却刻意避开了这份喧嚣。关紧房门,插好门闩,确认四周无人留意这处偏僻的角落,两人心念一动,便进入了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幸福小屋】。
空间内温暖如春,灯光柔和。那叠系统奖励的、颜色鲜亮的红纸,和那支同样是奖励的、笔锋沉稳的毛笔,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写点什么?”谢薇研着墨,轻声问道。墨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
廖奎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汁,目光落在红纸上,沉吟片刻。他不能随心所欲,必须符合这个时代的基调。略一思索,他沉稳落笔,一手端正的楷书跃然纸上:
上联:扎根边疆干革命
下联:广阔天地炼红心
横批:自力更生
字迹遒劲有力,内容更是无可指摘的革命口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积极向上的青年夫妇内心思想的真实写照。
然而,当最后一笔落下,两人看着这副墨迹未干、红艳艳的对联,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口号本身的激昂,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扎根边疆……”谢薇低声念着,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纸张,“我们是被迫留在这里的。”
“广阔天地炼红心……”廖奎接上,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炼的是提心吊胆,是无可奈何。”
他们贴上这对联,是为了融入,是为了不显得异类,是为了在那片看不见的监视网下,求得一丝喘息的空间。但在这副冠冕堂皇的对联背后,是他们日夜悬心、不知能否平安度过这个寒冬的父母,是他们深藏心底、不敢与人言说的营救计划。
“爸,妈……”谢薇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泛起水光,“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
廖奎放下笔,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目光再次落在那副对联上,仿佛要透过这红色的纸张和革命的口号,将自己的祈愿传递到西山那冰冷的高墙之内。平安,是他们此刻唯一,也是最奢侈的愿望。
“会的。”他低声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贴上它,也算是个念想。”
他们小心地将对联收好,准备等傍晚时分,外面人少时,再悄悄贴到土坯房那扇破旧的木门两旁。这抹红色,将是他们在北大荒第一个新年,最外在,也最言不由衷的装饰。
傍晚,土坯房的门上贴上了那副崭新的、红得有些刺眼的对联,在这片灰白黯淡的家属区里,总算有了一点过年的样子,尽管那文字透着一股疏离的官方气息。
夜幕降临,场部那间号称“大礼堂”、实则四处漏风的仓库式建筑里,人头攒动,灯火通明(消耗了宝贵的煤油和电)。主席台上方挂着红色的横幅——“第七农场革命联欢晚会”。杨场长等领导悉数到场,坐在前排,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对“政治任务”完成度的审视。
联欢会准时开始。报幕员用高亢嘹亮、充满革命激情的声音宣布节目。第一个节目就是畜牧科的大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和《打靶归来》。
周申、韩志刚等人穿着借来的、不甚合体的白衬衫(有些还带着补丁),站在台上,挺直腰板,在周申的指挥下,卖力地演唱。声音洪亮,节奏整齐,动作划一。然而,那歌声里缺少了灵魂,只有一种被规训后的、小心翼翼的亢奋,仿佛每个音符都在担心是否触碰了那条看不见的“正确”红线。台下响起礼节性的、不算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节目大同小异:宣传科排练的新编样板戏片段,演员动作夸张,唱腔高亢;机耕队的三句半,内容无非是歌颂劳动、批判懒汉;女工们表演的忠字舞,动作僵硬,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笑容……
整个礼堂的气氛,热烈而刻板。掌声总是在该响起的时候响起,笑声也总是出现在被设计好的包袱抖出之时。人们似乎沉浸在一种集体营造的、虚假的欢乐氛围里。
廖奎和谢薇坐在人群中靠后的位置,跟随着众人鼓掌,脸上带着合群的、淡淡的笑意,完美地融入了这片“革命的热潮”。但他们的眼神是疏离的。台上激昂的歌声,在他们听来,远不如西山寒风中隐约传来的劳作号子更能牵动心神;台上欢快的舞蹈,也比不上父母在冰雪中蹒跚的脚步更让他们揪心。他们的心,早已飞越了这喧闹的礼堂,飞向了那沉寂而苦难的土地。
晚会进行到中途,轮到知青点出节目。他们报上来的节目单是诗朗诵《献给北国的雪》,内容经过审查,算是“积极向上”。然而,当几个知青站到台上,领头的周申在朗诵完规定的篇目后,似乎被现场某种情绪感染,或者是积压的思乡之情终于找到了一个缝隙,他忽然朝着台下知青聚集的区域看了一眼,然后,用一种不同于之前朗诵的、低沉而富有感情的声音,清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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