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啊,
大年初一头一天啊……”
这是一首东北民间脍炙人口的、充满生活气息和年味的民歌小调《小拜年》的片段!旋律简单,歌词朴实,却瞬间勾起了所有离乡之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台下的知青们先是一愣,随即不少人跟着低声哼唱起来,眼中闪烁着泪光。就连一些本地的老职工,也被这熟悉的调子带入了过年的氛围,脸上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容。
然而,这短暂的、真实的温情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停!停下来!”宣传科那位戴眼镜的干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铁青,厉声打断了歌声,“谁让你们唱这种旧社会的靡靡之音!这是什么场合?这是革命联欢晚会!不是旧社会的堂会!”
歌声戛然而止。
台上的周申和其他知青僵在那里,脸色煞白。台下的哼唱声也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热烈的气氛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冻结。礼堂里只剩下干事愤怒的呵斥声在回荡:
“你们的政治觉悟到哪里去了?!这种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东西,也能搬到革命的舞台上来?!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下去!这个节目取消!”
周申等人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下台。台下陷入一片难堪的寂静。原本就刻板的晚会气氛,此刻更添了几分压抑和紧张。杨场长在台下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这个小插曲,像一道清晰的裂痕,揭示了在革命口号和集体狂欢之下,涌动着的个人情感与严苛规训之间的尖锐矛盾。
廖奎和谢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悲哀。周申的遭遇,不过是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缩影。任何不符合“标准”的情感表达,都可能招致无情的打压。
接下来的节目,变得更加索然无味。人们机械地鼓掌,心思却早已飘远。
联欢会最终在一种近乎冷场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人们沉默地散去,脸上带着未尽兴的遗憾和一丝莫名的惶恐。那点被强行组织起来的“欢乐”,早已被现实的冰冷和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冲击得七零八落。
回到冰冷的土坯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廖奎和谢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
贴上革命对联,参加革命联欢,他们看似融入了这个时代洪流,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心,始终系在那遥远西山的阴影之下。这个年,注定要在表面的顺应与内心的煎熬中度过。
革命联欢会那场人为的热闹,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寂静与寒冷。腊月二十六的夜晚,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小雪,无声无息地覆盖着第七农场,将白日里那点残存的人声痕迹也温柔而残酷地抹去。
土坯房里,油灯如豆。廖奎和谢薇相对坐在炕沿上,中间摊开着他们所有的“年货”——那块冻豆腐、那包干瘪的花生、刘炮送的山鸡和蘑菇、系统奖励的白面、香油,以及那副早已写好的红对联。东西摊开来,竟也显得有些规模,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在这漫长的年节里,这些物资需要如何精打细算,才能支撑起一点像样的过年气氛。
“山鸡和蘑菇,年三十炖汤。”谢薇轻声规划着,“冻豆腐白菜,初一吃。白面……包一顿饺子,就年三十晚上吧,馅料用系统里那点肉干和白菜心凑合一下。”
廖奎默默点头,目光扫过这些物资,心中计算的却是更长远的东西。这些食物,是他们小心翼翼从牙缝里省出来、从风险中换来的体面。可西山那边的父母呢?捕兽洞里的东西,他们是否已经拿到?是否够用?这冰天雪地的年关,他们又将如何熬过?
一种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他们在这里计算着一餐一饭,而父母却在生死线上挣扎。这种对比,让任何一点“年”的期盼,都染上了沉重的负罪感。
时间已从1966年步入1967年的门槛(农历)。他们来到北大荒的第一个冬天即将过去,找到了父母,站稳了脚跟,但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
是的,1966年那个充满恐惧与未知的逃亡之秋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1967年的农历新年竟已迫在眉睫。近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在北大荒这片苦寒之地,从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者”,变成了初步扎根的“垦荒者”。他们找到了父母,确认了彼此都还活着,这已是黑暗中最大的慰藉。他们拥有了系统的帮助,建立了初步的人际网络,甚至获得了一次合法外出的机会,并成功传递了物资和信息。
表面看来,他们似乎站稳了脚跟。
然而,廖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站稳”是何等脆弱。父母的处境依然危急,营救之路渺茫;外界的政治风暴正在升级,不知何时就会席卷到这偏远的农场;他们自身的秘密如同怀揣的炸弹,随时可能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未来的路,依旧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