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绝望与挣扎,被黎明后响彻整个第七农场的急促哨声和广播喇叭里激昂的动员令强行打断。
“全体职工、知识青年同志们!人勤春来早,备战备荒为人民!‘抓革命,促生产’,坚决打赢春耕生产这一仗……”
高亢的、带着特定时代腔调的女声通过挂在各处的喇叭传播开来,驱散了最后一丝年节的慵懒气息,也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场部大礼堂,春耕生产动员大会。
主席台上,杨场长、几位副场长以及政工干部正襟危坐。台下,黑压压一片人群,职工们穿着打补丁的棉袄,知识青年们则多是统一的深色棉布外套,脸上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和对新一年劳作的茫然。
廖奎和谢薇坐在畜牧科分配的区域内,周围是张振山、秦技术员、韩志刚、周申等人。台上的领导轮番讲话,口号一个比一个响亮,“与天斗、与地斗”、“大干快上”、“确保上缴粮超额完成任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强行鼓动起来的、略显空洞的热烈。
廖奎微微垂着眼睑,看似在认真听讲,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昨夜西山脚下那令人心碎的对话。父亲谢广安那决绝的“命令”,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营救计划遭遇了最根本性的阻碍——来自被救援者自身的、源于气节和守护的拒绝。这比任何外部险阻都更让人无力。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谢薇。她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但此刻却努力挺直脊背,目光落在主席台上,仿佛全神贯注。只有廖奎能感觉到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所透露出的紧绷。
“……特别是我们畜牧科的同志!”台上,杨场长的声音提到了他们,“猪马牛羊,是农业生产的重要畜力,也是改善同志们生活的重要保障!猪号、马号要扩大生产,确保仔畜成活率!饲料供应要跟上!廖奎同志!”
廖奎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目光迎向杨场长。
“你之前提交的关于外出调研优良畜种和新型饲料配方的报告,我看过了!想法很好!等春耕最忙的这段时间过去,场部会认真研究,争取给你创造这个机会!”杨场长的话带着鼓励,也坐实了张振山之前透露的“外出学习”风声。
“是!场长!我一定努力!”廖奎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回应。这一刻,他感受到周围投来不少目光,有羡慕,有审视,也有单纯的祝贺。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意味着他在第七农场的地位和受重视程度在提升,也意味着那个“合法长期外出”的契机正在变得清晰。
然而,这契机与西山那绝望的拒绝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复杂无比。
坐在他斜后方的周申,悄悄对廖奎竖了个大拇指,眼神里是真诚的佩服。经历了工作组的风波,这个曾经跳脱的知青沉稳了不少,但那份善于交际和获取信息的能力似乎并未减退,只是隐藏得更深。
动员大会最终在震耳欲聋的集体口号声中结束。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礼堂,走向各自的生产岗位。喧闹声中,廖奎听到身边几个老职工低声嘀咕:
“唉,年年春耕扒层皮,这化冻期的地,黏得能累死牛……”
“口号喊得响,种子、肥料能跟上才行啊,去年那批玉米种就不太行……”
“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又是毛病。”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高昂的口号与底下人面有菜色的现实,形成了尖锐却又无声的对比。
压力,如同初春依旧料峭的空气,无孔不入。既有生产任务的重压,更有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却又迫在眉睫的营救计划带来的煎熬。
回到畜牧科,张振山立刻召集众人开了个小会,分配具体任务。他的表情比往日更加严肃务实:“都听到了,场里下了死命令。老秦,你负责马号春耕畜力的健康和调配,不能出岔子。韩志刚,你跟紧廖奎,猪号那边扩繁和防疫是重中之重。周申,你脑子活,协助后勤协调饲料草料,有什么困难提前说!”
“是!”众人齐声应道。
“廖奎,”张振山最后看向廖奎,目光深沉,“你的任务不轻,技术上的事你多费心。外出调研的事,心里有数就行,先把手头的工作干漂亮。”
“明白,科长。”廖奎点头。他明白张振山的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个人发展的想法都必须让位于集体生产这个“大局”。
接下来的日子,第七农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全力投入到春耕生产中。广袤的黑土地上,人影绰绰,马拉犁铧破开尚未完全解冻的土层,号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但化冻期的土地泥泞不堪,深深浅浅,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
廖奎穿梭在猪号和各个生产队之间,处理劁猪、诊治牲畜、指导饲料配比。【精准轨迹指引】和【失传部位精准定位术】让他的工作效率极高,【基础兽医诊断】则能让他快速判断牲畜的常见病症。他的精湛技术在这种大生产背景下显得尤为宝贵,连一向保守的秦技术员也不得不私下表示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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