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阳红农场又停留了一日,廖奎遵循着“多看多听少议论”的原则,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既定的交流日程。他翻阅了一些流于形式的汇报材料,参观了几个作为“样板”的、实则缺乏生气的养殖点,与几位同样谨言慎行的技术员进行了浮于表面的“探讨”。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得像一个勤恳好学、专注于业务的年轻骨干,将所有的观察与思考都深深掩藏在平静的面具之下。
韩春生那晚透露的信息,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对这个“典型”农场表象下的压抑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对那悬而未决的“恢复秩序”更多了几分警惕。
离开向阳红农场,前往下一站红旗岗农场的路途,愈发艰难。化冻期的土路彻底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泥潭,履带式拖拉机也望而却步。他们换乘了农场之间用于短途运输的马车。车把式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农,裹着厚重的羊皮袄,脸上刻满了风霜。
马车在泥泞中蹒跚前行,木质车轮陷入黏稠的黑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拔起都带起大团的泥浆。拉车的两匹马喘着粗重的白气,浑身汗水和泥水混杂,鬃毛黏结成绺。速度慢得令人心焦,视野所及,除了茫茫的、正在苏醒的荒原,便是远处地平线上起伏的、依旧覆盖着斑驳积雪的山峦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马匹的汗味,还有一种万物解冻时特有的、混合着腐朽与新生气息的复杂味道。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地压着大地,偶尔有寒鸦嘶哑地叫着掠过,更添了几分荒凉与肃杀。
廖奎坐在颠簸的马车后斗里,身下垫着些干草。他裹紧了棉大衣,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地形。他在心中默默对照着那张精细地图,将实际看到的沟壑、林地、河流与图纸上的标记一一印证。这片区域,已经比他熟悉的第七农场周边更加偏僻,人烟更为稀少,地形也渐趋复杂。
“老伯,前面那片桦树林看着挺密,里面野兽多吗?”廖奎指着右前方一片绵延的、以白色树干为主调的林地,看似随意地与车把式搭话。
老车把式头也不回,瓮声瓮气地应道:“嗯,老林子了,啥都有。开春了,都出来觅食,不太平。”
廖奎心中一动。这正是他需要的借口。他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距离预计抵达红旗岗农场的时间还早,但这种路况下,迟到是常态。
“老伯,我下去方便一下,顺便看看这边的植被,我们搞畜牧的,也得懂点草场。”廖奎对车把式说道,又转向同车的一位向阳红农场派出的、负责引路兼“陪同”的年轻干事,“小李,你们先慢慢走着,我脚程快,一会儿就追上。”
那小李干事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年轻人,这一路颠簸早已让他昏昏欲睡,闻言只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车把式更是事不关己,嗯了一声,继续专注地驾驭着在泥泞中挣扎的马车。
廖奎利落地跳下马车,双脚陷入冰冷的泥沼,一股寒意瞬间穿透鞋底。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目送马车吱吱呀呀地继续向前,消失在一个土坡后面。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偶尔啼鸣。一种原始的、荒蛮的气息包裹了他。
他没有耽搁,立刻朝着那片桦树林的方向快速行去。他需要利用这短暂脱离队伍的机会,实地感受一下这片区域的隐蔽性、通行难度,以及……是否存在那种可以用来实施“金蝉脱壳”计划的、足够险恶的自然环境。
他的步伐迅捷而稳健,过人的体能让他能在泥泞中保持高速移动,【环境适应(寒冷)(被动)】让他对这份寒意有着远超常人的耐受力。【中级环境隐匿术】虽未全力催动,但也让他行走间自然而然地借助地形遮蔽身形,仿佛他本就是这片荒原的一部分。
越是靠近桦树林,地势开始出现轻微的起伏,冻土融化形成的涓涓细流在低洼处汇成浑浊的小溪。树林边缘,去年枯萎的高大蒿草林立,形成天然的屏障。
就在他准备踏入林缘,仔细观察内部情况时,一阵异样的声音,顺着风,隐约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不是风声,不是鸟鸣,也不是野兽的嘶吼。
是一种……急促的、凌乱的、属于人类的奔跑声!夹杂着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还有……马蹄声!不止一匹!急促而有力,正在快速接近!
廖奎的心脏猛地一缩!【危机预警】没有触发,说明危险并非直接针对他,但一种本能的警觉让他瞬间伏低了身体,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隐入一丛茂密的枯草之后,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桦树林的另一侧。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树林边缘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污垢和疑似鞭痕的印记。他的头发蓬乱如草,脸颊深陷,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瞪得巨大,几乎要突出眼眶。他跑动的姿势极其别扭,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每跑一步都带来剧烈的痛苦,但他依旧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拼命地向前挣扎,向着远离树林、看似开阔的荒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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