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墙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不是恶心那两个人,而是恶心催生出这种交易的、这令人窒息的年月。他空间里堆积如山的物资,那几百瓶可以换来巨款的茅台,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如此……无力。他拥有改变个别人命运的能力,却无法改变这孕育悲剧的土壤。
他甚至不能现身,不能阻止,不能给予那个女职工任何帮助。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暴露自己,毁掉所有的计划,甚至给那个已经身处绝境的女性带来更大的灾难。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愤怒、悲哀与深沉的无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想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劳改队的守卫,不仅仅是追捕的民兵,更是这整个制造苦难、磨灭人性的庞大时代机器。
他在土墙后待了许久,直到那土房里的灯火悄然熄灭,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才缓缓直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僵卧而有些发麻,心脏却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铅。
他沉默地走回招待所,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同屋的技术员依旧鼾声如雷,对窗外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廖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月光投下的模糊光影。那个女职工瑟缩离去的背影,和李保管员麻木的脸,在他脑海中反复交替出现。
这一夜,他注定无眠。这不仅是一次见闻,更是一次灵魂的拷问。他的北大荒岁月,在见证了政治的高压、自然的严酷、追捕的无情之后,又增添了这关于人性在生存底线挣扎的、沉重的一笔。
招待所的房间里,同屋技术员沉闷的鼾声此起彼伏,与窗外死寂的夜形成鲜明对比。廖奎靠坐在冰冷的床头,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以及一份深藏于心的、不容遗忘的责任感,缓缓展开了那张随身携带的黑龙江省精细地图。
他没有点灯,光线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但他的手指却能精准地抚过那些熟悉的等高线与标识,意念沉静,如同最老练的参谋在推演沙盘。
铅笔尖落在纸张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他首先在代表着今天下午经历的那片区域,画下了一个沉重的“X”。位置精准,就在那片白桦林的边缘。旁边,他用极小的字标注:“下晌四时许,目睹追逃,民兵骑,手段酷烈。”这几个字写下来,指尖竟有些微的僵硬,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股弥漫在血色黄昏下的寒意。
接着,他根据记忆和观察,在那片区域周围,用虚线勾勒出几条可能的民兵巡逻路线。虽然只是基于一次遭遇的推测,但这代表了潜在的危险区域,必须规避。
然后,他的笔尖移到了代表红旗岗农场的标识上。他仔细地、如同雕刻般,将今晚侦查到的信息补充上去。保卫科所在的那排平房,被重点圈出,旁边标注:“灯常亮,岗哨不定时,约半时辰一班,双人,配枪(老式步枪)。”那棵老榆树的位置也被标出,备注:“视野佳,可借用。”
农场的边界,西侧的丘陵林地,东侧的湍急河流,都被他用不同的符号强调出来。西林可藏匿,但需警惕搜捕;东河可阻隔,但也意味着绝路。利弊在心中飞快权衡。
最后,他的笔尖在那片白桦林的位置顿了顿,并非为了标注地形,而是写下了一句与军事信息格格不入的话:“见证绝望之地。”这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更是一个刻在他心上的烙印,提醒着他失败的代价是何等惨重。
做完这一切,他将地图仔细收起,贴身放好。完成情报的整理,并未让他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思念起远在第七农场的谢薇。白日的冲击,夜晚的见闻,都需要她的分担,哪怕只是精神上的。
他再次闭上眼睛,意念沉入【幸福小屋】。没有肉身进入,那个西山脚下的坐标点依旧稳固。他的意念直接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除了手表,还有纸笔。
他拿起笔,意念驱动,在纸上写下给谢薇的留言。笔迹不如手写流畅,却依旧清晰:
“薇:
已至红旗岗。今日见闻,颇多冲击。路遇追逃,其状甚惨,方知前路之艰,远超你我想象。此间保卫森严,地形已略勘,附于图。另,目睹……民生之多艰,心下恻然,更念你之安好。”
他省略了那场角落里交易的具体细节,那太沉重,他不知如何落笔,也不愿让谢薇过早承受这份额外的心理负担。但他提到了“民生多艰”,希望她能理解这背后的沉重。
笔锋一转,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长夜漫漫,独处异乡,思你甚切。忆及小屋灯火,与你笑貌,方觉此身尚有暖意。盼早日归来,与你相聚。”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空间另一端,谢薇读到此处时的心疼与牵挂。
果然,片刻之后,床头柜上出现了谢薇娟秀而急促的新字迹:
“奎:
信已阅,万分担忧!追捕之事,切切小心!地形图我记下了。你一人在外,我……我实在不放心。不若我此刻便通过坐标过来陪你?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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