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地板上静止不动的母亲。
母亲身上还穿着那件在西山窝棚里磨得发亮、沾满泥浆和汗渍的破旧棉衣,散发着一种混合着霉味、汗臭和淡淡血腥气的、属于劳改营的特殊气味。这气味刺痛着谢薇的神经,提醒着她母亲刚刚脱离的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
必须让母亲干净起来,哪怕她感觉不到。
谢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她快步走进厨房,用干净的铜盆从【生生不息水池】中打来清凉而莹润的池水。这水池的水似乎永远清澈纯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她将水盆端到母亲身边,跪坐下来。然后,她极其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开始为母亲解脱那身褴褛的“囚衣”。
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解开盘扣,褪下肮脏的外衣、内衫……每露出一寸肌肤,谢薇的心就抽搐一下。那曾经丰腴白皙的手臂,如今枯瘦如柴,布满了劳作留下的划痕、冻疮愈合后的深色疤痕,以及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松弛起皱的皮肤。肋骨根根分明地凸现出来,腰身瘦得几乎不盈一握。
谢薇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她用拧干的、湿润的软布,蘸着清凉的池水,开始为母亲擦拭身体。
从布满汗渍和灰土的脸颊、脖颈,到瘦骨嶙峋的胸膛、后背,再到那双因为长期在泥水中浸泡而肿胀、布满裂口和老茧的脚……她擦得是那样仔细,那样专注,仿佛要通过这细致的擦拭,将母亲身上所承受的所有苦难、所有屈辱,都一点点地抹去。
水温微凉,希望能缓解母亲身体里那滚烫的高烧。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孝心,每一个轻柔的抚触,都是无声的倾诉与忏悔——忏悔自己未能早日救出父母,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与思念。
擦洗干净后,谢薇从【幸福小屋】的衣柜里,取出一套早就为父母准备好的、柔软干净的棉质内衣和一套宽松舒适的灰色家居服。她小心地帮母亲穿上,动作熟练而轻柔,就像小时候母亲为她穿衣一样。干净柔软的布料贴合着母亲枯瘦的身体,终于取代了那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破旧衣衫。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有些气喘,但看着母亲虽然依旧静止、却已然干净安详许多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
她站起身,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了起来。母亲的身体很轻,轻得让她心碎。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卧室,将母亲轻轻地、平稳地安置在那张铺着干净被褥、柔软舒适的双人床上。
拉过轻柔温暖的羽绒被,仔细地为母亲盖好,只露出一张虽然苍白憔悴、却终于脱离了泥泞与监视的脸庞。谢薇坐在床沿,伸手轻轻将母亲额前几缕散乱的花白头发理顺。
“妈,我们安全了。”她低声说着,尽管知道母亲听不见,“您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里没有刺耳的哨声,没有监工的呵斥,没有冰冷的窝棚和无休止的劳作。有的只是温暖、宁静与绝对的安全。
将母亲安置妥当,谢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直强撑着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看着床上安睡的母亲和客厅里呼吸逐渐平稳的丈夫,一种混杂着巨大悲伤、深沉担忧,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缓缓沉淀。
最初的安置已经完成。他们成功地从地狱边缘,抢回了一条生命。尽管前路依旧迷茫,父亲生死未卜,丈夫状态堪忧,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方独属于他们的天地里,他们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她走回客厅,守在廖奎身边,握着他依旧冰凉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空间感知中的外界),仿佛能穿透空间的壁垒,看到那片依旧笼罩在混乱与危险下的黑水河畔,看到那个为了他们而毅然留下的、如山般的身影。
安置虽毕,心绪难平。这场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安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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