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问题。她垂下眼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当的悲伤与疏离,这是她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
“我母亲……是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思想上可能有些……跟不上形势。我父亲,”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他以前在部队工作,具体职务我不太清楚。他们……因为一些历史问题,现在在接受劳动改造。组织上的决定,我相信是正确的。作为子女,我应该划清界限,积极改造自己。”
“劳动改造?”女队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在什么地方?什么单位?”
“我听说是……在黑河地区这边,具体哪个农场,我不清楚。组织上没有通知我,我也不方便打听。”谢薇的回答半真半假,将不知情推给组织程序,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女队员在本子上记录着,继续追问:“最近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谢薇抬起眼,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担忧是对父亲下落的真实反映):“没有。很久没有消息了。”她必须表现得完全不知道黑水河段的“意外”,尤其是关于母亲的部分。
“哦?”女队员拖长了语调,审视着她,“最近西山劳改队那边出了个事故,有个女劳改犯被猛兽拖走了,这事你没听说?”
谢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但她控制住了面部肌肉,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些许后怕:“听……听场里人议论过一点,说是很吓人。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也没敢多问。”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因为听到这种惨事而感到不安,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对“萧雅姿”这个名字的特殊反应。
女队员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谢薇那混合着紧张、茫然和恰当悲伤的表情,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你要认清形势,谢薇。”女队员最终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缠,转而进行施压,“你的家庭背景很复杂,这是你的包袱,但也可能是你努力改造的动力。要彻底从思想上、情感上和你反动的家庭划清界限,深刻批判他们的错误,这样才能轻装前进,明白吗?”
“我明白,同志。我会努力学习,提高认识,坚决拥护组织的所有决定。”谢薇低声应道,态度顺从。
“好了,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写一份深刻的思想汇报,重点谈谈你对家庭问题的认识,以及对当前形势的看法。要触及灵魂!”女队员合上笔记本,下达了指令。
“是。”谢薇站起身,如同廖奎一样,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离开了房间。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回到略显嘈杂的礼堂,谢薇才感觉肺部重新灌入了空气。她和廖奎在人群中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以及更深沉的凝重。
第一次谈话,如同走过了一道布满荆棘的独木桥。他们凭借着提前的准备、沉稳的心态和恰到好处的表演,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改造队员的态度虽然严厉,但暂时停留在程式化的审查和思想施压层面,并未采取更过激的手段。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那份需要“触及灵魂”的思想汇报,以及后续可能一轮又一轮的谈话、学习、批判,将是漫长而煎熬的过程。父亲的牺牲为他们换来的喘息之机,正被这无孔不入的政治压力一点点挤压。
外部的暗流,已然化作了实质的浪潮,拍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必须像激流中的礁石,看似随波逐流,实则根基深植,才能在这场风暴中,守护住内心那份源于【幸福小屋】的、微弱却坚定的生机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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