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深处,阴冷潮湿。沙痕老人手持那盏豆焰摇曳的引烬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身前几步的黑暗,映照出脚下粗糙开凿的石阶,一路向下,深入大地更沉郁的腹心。空气中弥漫着千年尘埃与某种矿物锈蚀的沉闷气味,吸入口鼻,带着一股冰冷的涩意。
任天齐跟在老人身后,每一步都牵扯着浑身撕裂般的痛楚。他脸色苍白如旧纸,呼吸粗重,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未倒下。体内空空如也,经脉如久旱龟裂的河床,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似有无数钢针在刮擦。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眸,却紧盯着前方黑暗中那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灯焰,更盯着怀中兽皮笔记持续传来的、与灯焰隐隐共鸣的微弱悸动。
另一盏灯。沙痕族祖洞之中,竟可能沉睡着另一盏引烬灯?
这条向下延伸的甬道比之前任何一条都要古老。石壁不再是粗糙的开凿痕迹,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的深色苔藓,苔藓之下,隐约可见繁复却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难辨的壁画痕迹。壁画的内容依稀可辨:巨大的、枝杈虬结的通天神树,树下跪拜着渺小的人影;天穹碎裂,火焰如雨坠落;大地崩裂,暗红色的晶体如墓碑般矗立……还有一盏灯,一盏与引烬灯形制一般无二的灯,悬浮在崩裂的天与地之间,灯焰微弱,却仿佛定住了某种秩序。
甬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残缺不全的石门。石门材质非金非玉,呈现一种沉黯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深刻的划痕与腐蚀的坑洞,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冲击。石门半掩着,门缝内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那黑暗仿佛有重量,连引烬灯的光芒照过去,都被吞噬大半,只能勉强勾勒出门后似乎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轮廓。
兽皮笔记的共鸣在此刻变得清晰了些许,笔记甚至微微发烫,指向门缝之内。
沙痕老人在石门前停下脚步,他放下油灯,整了整身上破烂的麻布衣衫,神情变得无比肃穆庄重,朝着石门缓缓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口中喃喃念诵着那些古老而苍凉的音节,充满了敬畏与祈求。
礼毕,他才重新拿起油灯,对任天齐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率先侧身挤入了那半掩的石门。
门后的空间广阔得超乎想象。引烬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气,比外界峡谷中感受到的更加纯粹、更加古老。脚下不再是岩石,而是一种细腻的、冰冷的灰烬,踩上去悄无声息,深可没踝。
这里仿佛是一切生机终结后沉淀下来的绝对虚无。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中央,引烬灯的光芒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灯焰笔直地指向一个方向。老人毫不犹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任天齐紧随其后,每走一步,都感觉那无处不在的死寂之气如同冰冷的海水般试图渗入他的毛孔,冻结他的血液神魂,全靠怀中笔记那一点微弱的共鸣和前方灯焰的指引,才勉强维持着灵台一丝清明。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低矮的、由某种黑色石块垒砌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凸起。
越靠近,引烬灯的光芒越是明亮,灯焰跳动得越发急促,发出嗡嗡的轻鸣,仿佛久别的游子即将归家。任天齐怀中的笔记也滚烫起来。
终于,他们走到了平台边缘。
灯光照亮了平台中央。那里,并非另一盏完整的引烬灯。
而是一盏残灯。
灯盏的材质与任天齐手中这盏一般无二,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似乎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碎裂。灯盏缺失了小半,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断裂状。灯盏之中,没有灯油,更没有灯焰。只有一点米粒大小、黯淡无比、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暗红色余烬,静静地躺在灯盏最底部。
然而,就是这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余烬,却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而古老的意蕴。它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时光,见证了文明的兴衰,是所有火焰燃尽后最后的那一点真髓,是寂灭之中孕育的、最原始的“生”之希望。
任天齐手中的引烬灯,灯焰已不再是跳动,而是在剧烈地颤抖,光芒忽明忽暗,表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悲伤。
沙痕老人再次跪伏下去,对着那点余烬,老泪纵横,呜咽着那些古老的词汇,这一次,任天齐依稀听到了重复最多的一个词:“母火……”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点暗红色的余烬,似乎被任天齐手中引烬灯的气息和沙痕老人的悲声所触动,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
任天齐猛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丹田最深处,那沉寂的、与通天神树本源相连的混沌道基,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精纯的混沌气息,自道基中被引动,透体而出,如同受到召唤般,飘向那点暗红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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