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姐姐,这是哪里
林阿夏是被春风的哭声惊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林间的雾气像湿冷的纱,裹得人透不过气。头顶的树枝纵横交错,把灰蒙蒙的天割成细碎的小块,偶尔有几缕微光漏下来,落在她沾满血污的甲胄上——那甲胄原本是银亮的,此刻却被暗红色的血渍、褐色的泥土糊成了一片,肩甲处还破了个大洞,露出底下渗着血的皮肉。
“姐姐……姐姐你醒了?”春风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脑袋凑到她眼前,脸上又是泪又是泥,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发亮,“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起不来了……”
林阿夏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湿软的苔藓,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想坐起来,可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低头看去,她的衣襟早就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粗布内衬沾满了血,连带着胸前也蹭得一片狼藉——那是昨天在汴梁西城门被北汉兵的刀划到的,若不是柳春推了她一把,那刀恐怕就直接扎进心窝了。
“别慌。”林阿夏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我们……我们还活着。”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身边躺着好几个人。柳春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额头上缠着撕下来的布条,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却还算平稳;赵三娘蜷在不远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断矛,矛尖上挂着一缕黑色的发丝,不知道是哪个敌人的;还有两个女兵,一个叫翠儿,一个叫晚秋,正背靠背坐着,头歪在一边,像是睡着了,可她们身上的甲胄破得更厉害,晚秋的裙摆几乎被撕成了布条,露出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
“这是哪里啊……”春风还在哭,小手紧紧抓着林阿夏的衣袖,“我醒了就看不见人了,四周都是树,连太阳都找不到……我们是不是走丢了?大部队呢?柳春姐姐她们……她们还好吗?”
林阿夏顺着春风的目光看去,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又涌了上来——汴梁西城门下,北汉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女辅营的女兵们列着队,手里的弩箭一支接一支射出去,可敌人太多了,很快就冲到了跟前。她记得自己亲手斩杀了一个北汉兵,可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辽兵举着刀朝春风砍去,她想扑过去,却被另一个敌人缠住了。
后来呢?后来城门被攻破了,守将喊着“撤往西南密林”,她就带着身边能看到的女兵往林子里跑。混乱中,她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树上,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大部队应该也往这边撤了,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林阿夏伸手摸了摸春风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柳春她们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我们先找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她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一迈步,就觉得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靴子早就跑丢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被树枝划得全是小口子,沾着泥土和草屑,一沾地就钻心地疼。更让她难堪的是,衣襟的破口太大,稍一动作,胸前的肌肤就会露出来——她赶紧用没受伤的手拽了拽衣襟,想把破口遮上,可布料早就脆得一扯就破,反而裂得更大了。
春风也注意到了,小脸涨得通红,赶紧把自己身上相对完整的外衫脱下来,递到林阿夏面前:“姐姐,你穿我的吧,我里面还有一件小衣。”
林阿夏看着春风冻得发抖的样子,心里一暖,又把外衫推了回去:“不用,姐姐不冷。你快穿上,别冻着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昨天从汴梁撤出来的时候,女辅营的五千人,现在能聚在身边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个。剩下的人呢?是战死了,还是跟大部队走散了?她不敢想——那些姑娘,有的才十五六岁,本该在家里绣花、读书,却跟着她上了战场,现在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咕噜噜……”
一阵肚子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翠儿醒了。她揉着肚子坐起来,看到林阿夏,眼里立刻有了光:“统领!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饿了,还有点渴……”
“醒了就好。”林阿夏松了口气,“我们在西南密林中,暂时跟大部队走散了。先找水和吃的,等体力恢复了,再想办法联系大部队。”
赵三娘也醒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断矛,声音沙哑:“统领,我刚才醒的时候看了看,这林子好像没什么人迹。不过我在东边看到了一条小溪,应该能取水。”
林阿夏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去溪边。柳春,你能走吗?”
柳春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没事,统领,我还能走。就是有点晕。”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朝着赵三娘指的方向走去。林间的路很难走,到处都是枯枝和藤蔓,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春风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子像只小鹿,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提醒她们“这里有石头”“小心藤蔓”。翠儿和晚秋走在中间,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只能靠着对方的肩膀慢慢挪。林阿夏和赵三娘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她们不知道这林子是不是在后周的地界里,万一遇到联军的斥候,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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