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他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符太后的颈窝里,“现在联军退了,吴越蔫了,贪腐也查了大半,你能想爹爹了吗?”
符太后的指尖顿住了。她抬头看向太庙的方向,朱红的殿门在雪色里格外醒目,殿内供着的先帝牌位,此刻应该也蒙了层薄尘。她想起显德五年的春天,柴荣带着她去汴梁城外的桃林,那时她刚怀了柴宗训,柴荣折了枝桃花插在她鬓边,说“等这孩子长大了,咱们带他来摘桃子”;想起显德六年的端午,柴荣抱着三岁的柴宗训看赛龙舟,孩子把粽子往他嘴里塞,糯米粘了他满胡子,他却笑得像个孩子。
这些事,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连梦里都只敢匆匆瞥一眼,生怕醒了之后,连这片刻的温柔都留不住。
“能了。”她轻轻拍着柴宗训的背,声音里带着点释然的轻,“前儿我整理书房,翻出你爹爹从前写的兵书,里面夹着张你三岁时画的画——画的是大明湖的荷花,你把荷叶画成了圆盘子,还在旁边写了‘爹爹陪我’,那字歪歪扭扭的,我看了半宿,眼泪把纸都打湿了。”
柴宗训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画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把墨汁抹了满脸,画完就往你爹爹怀里钻,最后还是我给你洗的脸。”符太后笑了,眼角却泛着泪光,“昨晚核新兵器的账,看见你写的‘弩箭要加三寸射程,才能护住守城的士兵’,我就想,你爹爹要是看见,肯定会把你举起来,说‘我儿比我懂兵’。”
雪还在下,落在廊外的石阶上,积成了厚厚的一层。柴宗训看着符太后的脸,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比去年深了些,发间也藏了根白丝——那是撑着后周的江山、护着他长大的痕迹,是不敢想“爹爹”的日子里,熬出来的霜。
他忽然挣开符太后的怀抱,跑到廊下捧了把雪,攥成个圆滚滚的雪球,又跑回来塞到符太后手里:“娘,你看这雪球,像不像我小时候吃的糖圆子?爹爹在的时候,是不是也给你捏过?”
符太后握着雪球,指尖的凉意顺着掌心往心里钻,却暖得发烫。她看着柴宗训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笑出了声——那是这半年来,她笑得最舒展的一次,连眼底的细纹都弯成了温柔的月。
“像。”她点点头,把雪球放在廊栏上,牵着柴宗训的手往太庙走,“你爹爹不仅捏过糖圆子,还捏过雪兔子,只是他手笨,把兔子的耳朵捏成了圆的,你那时候还哭着说‘这是胖老鼠’。”
柴宗训也笑了,笑声撞在雪幕里,惊得宫墙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他忽然觉得,爹爹的样子好像不那么模糊了——不是画像上穿着龙袍的帝王,是会把荷叶画成圆盘子、会捏胖老鼠雪兔子、会把糖圆子塞给娘的男人。
两人走到太庙门口时,雪忽然小了些,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朱红的门匾上,镀了层金。柴宗训拉着符太后的手,推开了太庙的门——殿内供着先帝的牌位,旁边还摆着大姨母的灵位,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半寸,却还余着淡淡的松烟味。
符太后走到牌位前,拿起香炷点燃,递了一支给柴宗训。少年皇帝踮着脚,把香插进香炉里,动作笨拙却认真,鼻尖还沾着点雪水的凉。
“爹爹,大姨母,”他轻声说,声音在殿内轻轻回响,“我现在能帮娘查贪腐了,新兵器的图纸我也看了,以后我会把粟米都还给百姓,会让后周的兵更强,会守好这江山——娘也会想你们的,以后她不用再憋着了。”
符太后站在他身后,看着牌位上的“柴荣”二字,忽然落下了泪。
这一次,她没再忍。
眼泪落在香炉里,溅起一点细碎的火星,像是把藏了四年的思念,都燃成了温柔的光。她知道,后周的瓶颈期还没过去,新兵器的锻造还缺铁料,吴越的残部还在沿海蹦跶,可此刻牵着柴宗训的手,闻着殿内的松烟香,她忽然觉得,那些熬不过去的夜、那些绷不住的弦,都有了归处。
柴宗训转过身,用袖子擦去符太后的眼泪,指尖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却暖得让人安心:“娘,以后我帮你批折子,帮你核账册,你想爹爹的时候,咱们就来太庙,我给你讲我查案的事,讲百姓的粟米粥有多香,好不好?”
符太后点点头,把他搂进怀里。殿外的雪又大了起来,却盖不住少年皇帝的声音,盖不住香炉里的烟火气,盖不住这后周宫城里,终于敢说出口的“思念”。
雪落无声,却温柔得像故人的手,轻轻抚过了这对母子的肩。而少年帝王的身影,正站在雪光里,一点点长成能替娘遮风挡雪的模样——就像他爹爹期望的那样,就像他大姨母托付的那样,也像这后周江山,最需要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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