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邯郸城西的义冢就飘着一层薄雾。那雾不像清晨的露水那样清透,反倒像浸了墨的纱,裹着满地新翻的湿土,连空气里都掺着几分沉甸甸的凉。项尘踩着雾走过来时,玄铁枪的枪尖沾了草叶上的水珠,每走一步,水珠就顺着枪杆滑下来,滴在土路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像极了昨夜他没能忍住的眼泪。
义冢里已经有人了。阿石蹲在最东边的一座新坟前,手里捧着阿禾留下的那枚铜齿轮,齿轮上的血痕被他用布擦得发亮,可边缘的齿牙还是缺了一块——那是阿禾上次为了修机关盾,用锤子硬敲出来的缺口。阿月则拿着一块麻布,正仔细擦着墓碑上的字,碑上只刻了“墨家弟子阿禾之墓”七个字,墨汁还没干,被晨雾浸得晕开一点,像在哭。
“将军。”阿石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把铜齿轮轻轻放在墓碑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机关鸟——那是阿禾教他做的第一个机关,翅膀上还染着阿禾的血,“阿禾说,等打赢了逆时盟,就教我做会飞的机关鸢,现在……”
项尘蹲下来,拍了拍阿石的肩膀。他想说“会有机会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阿禾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看着墓碑上的字,忽然想起三天前,阿禾还拿着这个铜齿轮跟他炫耀,说这是“破邪齿”,能卡住邪兵的盔甲,当时阿禾的脸上沾着机油,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三天,人就没了。
“先生也来了。”阿月站起来,指了指义冢门口。墨渊正提着一个竹篮走过来,篮子里装着松明、纸钱,还有几个刚蒸好的粟米糕——那是墨家弟子们最爱吃的,每次出任务前,阿禾都会提前蒸一笼,分给大家当干粮。
墨渊把竹篮放在地上,先拿起三块粟米糕,放在阿禾的墓碑前,又把其他的分给阿石和阿月,最后递给项尘一块:“吃点吧,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口东西都没吃。”
项尘接过粟米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可咽下去的时候却觉得堵得慌。他想起昨夜在皇宫里,赵王备的宴席有多丰盛,熊掌、鹿肉、美酒,可他一口都没吃下去——他总觉得,阿禾他们还在西门流血,自己没资格坐在宫里吃这些。
“其他弟子的墓都立好了?”墨渊看着义冢里的新坟,一共十二座,每座墓碑前都放着一块粟米糕。这些弟子里,有跟着他学了五年的老弟子,也有刚入门半年的新弟子,最小的那个叫阿竹,才十五岁,上次还跟他说,想回家看看爹娘。
“都立好了。”阿月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阿竹的墓碑上,我刻了‘墨家弟子阿竹之墓’,还加了一句‘愿归故里’,他说过,想让爹娘知道他是英雄。”
墨渊嗯了一声,从竹篮里拿出松明,用火石点燃。松明的火焰是橙红色的,在雾里跳动着,映得墓碑上的字忽明忽暗。他把松明插在每座墓碑前,动作很慢,像在跟每个弟子告别:“你们都是墨家的骄傲,也是邯郸的英雄。是我们没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先走了。”
项尘看着那些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西门战斗时的场景。阿竹为了护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用身体挡住了邪兵的刀,刀从他的后背捅进去,他却还笑着对妇人说“快躲起来”;还有那个叫阿木的弟子,为了炸掉邪兵的毒雾罐,抱着机关雷冲了上去,一声巨响后,只剩下一片血雾……
“是我没用。”项尘攥紧了手里的玄铁枪,枪杆被他握得发烫,“如果我能早点冲上去,杀了那个鬼面使者,他们就不会死了。”
墨渊拍了拍他的后背,没说话,只是把一块布递给了他——那是阿禾的墨家弟子服,上面还沾着解邪粉的味道。“阿禾昨天给我看这块布的时候,说要给你做一件新的玄甲内衬,因为你之前的内衬被毒雾腐蚀了。”墨渊的声音也有些哑,“他说,项将军是保护邯郸的希望,不能出事。”
“他们不是因为你没用才死的。”阿月忽然开口,她抹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他们是为了守护邯郸的百姓,为了不让逆时盟的邪兵伤害更多人,才死的。阿禾说过,墨家的使命就是‘兼爱非攻’,能为这个使命死,是值得的。”
阿石也点头:“对!阿禾还说,等我们打败了逆时盟,天下百姓就不用再受苦了,到时候,他们的死就没白费。”
项尘看着眼前的三个墨家弟子,又看了看那些墓碑前的松明,心里的愧疚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他想起阿禾临终前,把铜齿轮塞给他时说的话:“项将军,一定要守住邯郸,一定要找到仙秦遗迹,打败逆时盟。”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从邪兵身上找到的地图,展开在松明的火焰下。地图上的红色圆点和秦篆在火光里格外清晰,之前没看懂的“荧惑”“七星”“地宫”几个字,此刻忽然有了头绪——荧惑是火星,七星是北斗七星,而地宫,很可能就是仙秦遗迹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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