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云深不知处被浓绿浸透,百年古树枝繁叶茂,蝉鸣声从早到晚织成一张密网。山脚下的荷塘刚铺满圆叶,零星点缀着粉白的花苞,风过时便送来满袖清芬。
魏无羡躺在水榭的竹榻上,脚边放着个青瓷西瓜盆,手里摇着把画着莲蓬的团扇。蓝忘机坐在对面石案前抄家规,墨香混着荷叶的气息,倒比冰镇酸梅汤更解暑气。
"蓝湛,你说今年的莲蓬会不会比去年甜?"他咬着片西瓜含糊不清地问,"去年景仪偷摘被蓝启仁先生抓了现行,罚他把藏书阁的除尘符咒全画了一遍。"
蓝忘机笔尖微顿,抬眼看向荷塘:"再过半月,便可采摘。"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身影"扑通"跳进荷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水榭的栏杆。蓝景仪举着根刚折的荷叶顶在头上,蓝思追则弯腰在水里摸索,忽然举起颗嫩白的莲子:"景仪你看,找到一颗!"
"小心脚下的淤泥。"蓝忘机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却没真的要斥责的意思。
魏无羡笑着扬声:"逮到两个偷莲贼!罚你们晚上给大家剥莲子羹!"
蓝景仪抹了把脸上的水:"魏前辈冤枉!我们是来看看水质的,含光君说荷塘该清淤了......"话没说完就被水底的石子滑了一跤,结结实实地摔进泥里,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这时江念卿提着食盒跑过来,竹篮里装着云梦捎来的桂花糖藕。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绳上系着朵干莲蓬,显然是江澄的手笔——他总说女孩子家要清雅,却总在细节处藏着宠溺。
"魏哥哥你看!这是我爹爹新做的糖藕!"她踮脚把食盒递到竹榻边,忽然指着水里的蓝景仪,"景仪哥哥变成泥猴啦!"
蓝景仪从泥里爬起来,抹了把脸,故意对着水榭做了个鬼脸,却被赶来的江澄一眼瞪回去。江澄手里拿着件月白长衫,显然是给蓝忘机送换洗衣物的,此刻正皱眉看着女儿裙摆上的泥点:"说了让你别往水边跑,怎么又不听话?"
"我是来送糖藕的嘛。"江念卿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忽然眼睛一亮,"爹爹你看!那是不是聂伯伯的船?"
众人望去,果然见一叶扁舟正从荷叶间穿来,聂怀桑摇着折扇站在船头,长衫上绣着戏水的鸳鸯,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鲜活。船尾还坐着个半大少年,眉目间有聂明玦的英气,手里正把玩着柄小弓。
"江兄救命!"聂怀桑一登岸就拱手,"我这侄儿非说要跟思追比箭术,你快劝劝他,这荷塘边哪是比箭的地方?"
聂家少年梗着脖子:"我才不怕!上次雅集思追哥哥的阵法我都闯过来了,比箭肯定也......"话没说完就被江澄敲了下脑袋。
"胡闹。"江澄把他拉到身边,"要比也得去靶场,伤了人怎么办?"
蓝思追从水里上来,手里还攥着把莲子:"聂公子若想切磋,改日我陪你便是。"他脸颊沾着泥点,语气却依旧温和,倒让聂家少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魏无羡扔过去两条干净帕子:"先擦擦脸吧。正好念卿带了糖藕,冰镇过的,来尝尝?"
众人围坐在水榭里分食糖藕,蜜色的藕段裹着晶莹的糖霜,咬下去脆甜多汁。江念卿吃得太急,嘴角沾了圈糖渍,被蓝忘机用帕子轻轻擦掉,小姑娘便咯咯笑着往他怀里躲,像只黏人的小猫。
蝉鸣声里,蓝景仪忽然指着荷塘深处:"快看!有白鹭!"
一行白鹭正掠过荷叶,翅尖划破水面,惊起串串涟漪。魏无羡看着蓝忘机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下颌投下细碎的光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莲花坞,也是这样的夏日午后,江澄追着偷摘莲蓬的他跑过荷塘,那时的风里,也有这样清甜的香气。
"蓝湛,"他轻声说,"等莲子熟了,咱们带孩子们去采莲吧?就像当年在云梦那样,用荷叶当帽子,把莲蓬当兵器。"
蓝忘机颔首,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好。"
远处传来厨房的铜铃声,是晚膳的信号。蓝思追正帮聂家少年整理歪了的箭囊,蓝景仪则在跟江念卿争论白鹭和仙鹤哪个飞得更高,江澄和聂怀桑靠在栏杆上说着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声笑骂。
魏无羡起身时,衣角蹭到石案上的墨砚,几滴墨汁落在荷塘里,被游过的锦鲤搅成细碎的云纹。蓝忘机伸手扶他,指尖相触的瞬间,恰好有片荷叶翻转,滚落下的水珠砸在两人手背上,凉丝丝的,却带着夏日常有的、蓬勃的暖意。
他忽然明白,所谓岁月温长,从不是一成不变的静穆,而是像这夏日的蝉鸣与荷风,热闹里藏着安稳,喧嚣中带着柔情,把过往的故事,都酿成了此刻唇齿间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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