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露总带着竹香。魏无羡是被窗外的扫叶声惊醒的,睁眼时蓝忘机已不在房内,桌上却温着一壶茶,旁边压着张纸条,是蓝忘机清隽的字迹:“去雅室寻兄长,晚些归。”
他抓过外衣套上,踩着木屐往雅室晃去。路过回廊时,见蓝景仪正蹲在石阶上,对着相机里的照片唉声叹气。“怎么了?”魏无羡凑过去看,见照片里蓝思追与江念卿并肩站在杏林,背景的青黄杏子被风吹得模糊,“拍得挺好啊。”
“好什么好,”蓝景仪戳着照片里晃动的光斑,“当时手一抖,把最清楚的那张拍糊了。思追要是知道,该失望了。”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等过几日再找片杏林补拍就是,实在不行,让思追他俩站在桃树下,保准比这好看。”
蓝景仪眼睛一亮:“对啊!魏前辈你真聪明!”
雅室里飘着淡淡的墨香。蓝曦臣正坐在案前整理卷宗,见魏无羡进来,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醒了?忘机刚还说你许是要赖床到午时。”魏无羡嘿嘿一笑,端过桌上的茶盏:“哪能啊,这不是想念泽芜君泡的茶了嘛。”
他刚抿了一口,就见蓝忘机从内室走出,手里捧着几卷旧书。“这些是……”魏无羡凑过去看,见封面上写着“云深不知处杂记”,字迹是蓝启仁年轻时的笔锋。
“先生让整理的旧档,”蓝忘机把书卷放在案上,“里面记着些早年的事。”
蓝曦臣翻开一卷,指尖落在某页:“你看这个,是忘机小时候抄的家规,当时才六岁,握笔都不稳呢。”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认真,魏无羡凑过去看,忽然指着角落一个小小的墨团笑出声:“这是画的什么?像只兔子。”
蓝忘机耳尖微红,伸手想合上书卷,被魏无羡按住:“别啊蓝湛,让我再看看。”他翻着翻着,忽然停在某页,上面记着某年某月,魏婴私自带酒入山,被罚在寒潭边跪三个时辰。旁边还有行小字批注:“同往,未言。”
魏无羡愣住了,转头看蓝忘机:“我被罚跪的时候,你也在?”蓝忘机垂眸,声音很轻:“嗯,在你身后的梅树后。”
那时他悄悄抱了床披风,想等魏无羡冻得受不了时送过去,却见少年虽冻得瑟瑟发抖,嘴里却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底亮得像有星子。他站了三个时辰,披风终究没送出去。
“你怎么不早说?”魏无羡心里又暖又涩,伸手捏了捏蓝忘机的脸颊,“傻不傻?”蓝忘机没躲,任由他捏着,眼底的温柔漫出来,像浸了晨露的竹。
廊下传来脚步声,金凌抱着剑走过,见雅室门开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泽芜君,含光君,”他抱拳道,“我想借几本江氏的剑谱,不知……”
蓝曦臣温声道:“库房里有备份,我让人取来给你。”金凌点头道谢,目光扫过案上的旧档,忽然停在某张画像上——画的是位紫衣女子,眉眼锐利,却带着温柔笑意。
“这是……江伯母?”他轻声问。蓝曦臣点头:“是虞夫人。当年她来云深不知处拜访,先生亲手画的。”
金凌伸手想碰,又缩了回来,指尖在袖中攥紧。他对这位舅母的印象,只停留在母亲偶尔的提及里,说她性子烈,却极护短。画像里的人,倒比想象中柔和许多。
“我娘说,当年她总夸我长得像舅舅,”金凌忽然低声道,“可我总觉得,要是能像舅母一点,或许……”或许就不会总在面对江澄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像谁都好,你就是你。再说,你舅舅那人,嘴硬心软,心里疼你着呢。”金凌耳根微红,没反驳,只是拿起那卷江氏剑谱,轻声道了谢,转身走了。
日头渐高,蓝思追与江念卿提着食盒过来。“听闻魏前辈和含光君在雅室,我们做了些点心。”江念卿把食盒放在案上,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糕点,有云深不知处的莲子糕,也有带着莲花坞风味的藕粉酥。
蓝思追拿起块藕粉酥递给魏无羡:“温前辈教的做法,说魏前辈爱吃这个。”魏无羡咬了一大口,眼睛亮起来:“嗯!就是这个味儿!比江澄做的甜一点,好吃!”
蓝忘机递过茶盏,怕他噎着。江念卿看着他们互动,忽然笑了,转头见蓝思追正望着案上的旧档,便凑过去看:“这是……”
“是以前的弟子名录,”蓝思追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里有温宁前辈的名字。”墨迹有些淡了,却能看清“温宁”二字,旁边还标着“品性温良,剑法尚可”。
两人正看着,外面传来蓝景仪的喊声:“思追!念卿!聂宗主带了新茶来,说是从聂氏后山采的,让咱们去尝尝!”
蓝思追与江念卿相视而笑,跟着跑了出去。魏无羡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道:“蓝湛,你看他们,像不像当年的我们?”蓝忘机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道:“像,又不像。”
当年的他们,总藏着太多身不由己,而这些孩子,眼里只有纯粹的光。
蓝曦臣放下书卷,看着窗外嬉闹的少年们,端起茶盏浅浅啜饮。茶香漫过舌尖,带着岁月的温厚。那些被尘埃掩埋的旧事,像泡在茶里的叶,慢慢舒展,露出最柔软的脉络。
雅室的门开着,风卷着竹香进来,拂过案上的旧档,也拂过每个人的心头。阳光落在书页上,将那些泛黄的字迹照得温暖,仿佛在说,过去的已经过去,而现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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