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蓝语棠就举着那台旧相机蹲在了莲塘边。镜头对着塘中央的老槐树,树影落在水里,与水底的木船残骸叠成幅完整的画,画里的铜锁正随着涟漪轻轻晃,像在给镜头里的世界打招呼。
“慢点调焦距,”蓝承宇从身后递过块绒布,布上绣着的并蒂莲是昨夜蓝念安新补的,针脚比江氏祖母的更细密,却故意留了几处歪歪扭扭的地方,“祖父说,当年魏前辈拍照片总爱手抖,洗出来的影子都是虚的,反倒比清楚的更有意思。”
蓝语棠学着调镜头,忽然发现镜头里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是聂家表哥正站在槐树下,手里举着那枚并蒂莲玉扣,玉扣上的金线在雾里闪着光,与他腰间孔雀玉佩的光纹连成一线,像条看不见的线,把新旧时光串在了一起。
廊下传来蓝念安的笑声,她正把拓好的铜锁花纹贴进新的相册。相册的封面是用凤凰花枝做的,枝桠间嵌着颗莲子,是昨日从鸟窝里找到的,壳上还留着被铜锁压过的浅痕。“阿兄你看,”她指着拓纸与旧照片重合的地方,“这里的莲蓬纹缺角,正好能和金凌前辈的木盒对上,像早就说好的一样。”
说话间,祖母提着个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蒸的荷花糕,糕上的印花是用那枚莲蓬钗拓的,红玛瑙的光点在糕面上闪,像落在雪上的火星。“这方子是温宁先生传下来的,”她把糕递给孩子们,指尖划过蓝语棠相机上的纹路,“当年你曾祖母总说,用老物件拓出来的花,吃着才有旧时光的味道。”
蓝语棠咬着荷花糕跑去拍荷叶上的露珠,露珠里的倒影忽然晃了晃,映出张模糊的笑脸——像极了相册里魏前辈的样子,正举着莲蓬哨子往镜头里看。她吓得手一抖,相机摔在草地上,镜头对着天空,恰好拍下朵飘过的云,云的形状,像极了蓝二前辈雕的那只木船。
“别慌,”蓝承宇捡起相机擦了擦,发现镜头盖内侧沾着片凤凰花瓣,花瓣上的纹路与相册里那张凤凰树照片完全重合,“这是前辈们在和你打招呼呢。”他指着相机里的云影,“你看,木船要载着新故事往云里去了。”
午后的阳光把莲塘晒得暖洋洋,聂家表哥爬上竹梯摘槐花,蓝语棠举着相机追着拍,镜头里的梯子影子投在塘里,与水底的木船影子慢慢重合,像艘正要启航的新船。忽然,槐树上的铜锁“当啷”一声掉了下来,落在蓝承宇脚边,锁芯里的莲蓬壳滚出来,正好卡在相机的背带扣上。
“是要我们带着它走呢。”蓝念安捡起铜锁,发现锁身的锈迹里露出行小字,是用刻刀轻轻划的:“荷花开时,年年相见”,字迹与蓝启仁公公安的碑拓如出一辙,只是笔锋里多了几分温柔,像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
蓝承宇把铜锁挂在相机背带上,牵着蓝语棠往塘边走去。水面上的槐花还在往木船残骸漂,新长的凤凰花苗已经爬满了树桩,红叶绿芽间,那枚并蒂莲玉扣正随着风轻轻晃,金线在阳光下织出张细网,网住了蜻蜓、荷叶、还有孩子们奔跑的影子。
“该拍全家福了。”祖母站在槐树下招手,蓝念安举着新相册站在她身边,聂家表哥把竹编莲蓬举过头顶,蓝语棠抱着木孔雀挤在中间。蓝承宇举起相机时,忽然发现镜头里多了些熟悉的影子:老槐树的枝桠间,仿佛有蓝思追年轻时的笑脸;莲塘的荷叶上,魏前辈的莲蓬哨子正闪着光;远处的回廊下,蓝二前辈的身影与竹椅的影子叠在一起,安静得像幅画。
快门按下的瞬间,檐角的铜铃忽然响了,塘里的荷叶轻轻晃,槐树上的铜锁也跟着颤,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无数个故事在低声应和。照片洗出来时,所有人都笑了——照片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朵小小的并蒂莲,一半开在塘里,一半映在水底,像旧时光与新日子,终于在镜头里相遇了。
暮色降临时,蓝承宇把新照片插进相册。相册的最后一页,他用凤凰花汁写了行字:“荷风年年吹,故事代代传”,落笔处的红痕慢慢晕开,与第一页那张旧照片的边角重合在一起。
窗外的莲塘里,最后一抹晚霞正恋恋不舍地离开荷叶,新荷的影子在水里轻轻晃,像在说:别急,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又会有新的故事,顺着荷茎往上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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