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最后一页的凤凰花汁还未干透,蓝语棠就抱着它跑到了莲塘边。晨露打湿了相册封面的凤凰花枝,枝桠间的莲子忽然滚落在地,钻进新翻的泥土里,像要把那句“荷风年年吹”种进土里,等着来年长出新的故事。
“小心别把拓纸蹭掉了。”蓝承宇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采的荷叶,叶面上的纹路被露水浸得发亮,与相册里那张老照片上的荷叶完全重合——照片上,蓝思追正用这样的荷叶给刚挖出来的莲子遮太阳,叶角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蓝念安蹲在石案前整理相机里的照片,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全家福,忽然指着角落里的并蒂莲笑出声:“你看这朵花的影子,正好落在聂家表哥的玉佩上,像孔雀衔着花在飞呢。”她把照片传到新相机里,旧相机的镜头盖没盖严,漏出的光在石案上投出个小小的莲蓬影,与铜锁拓片上的缺角严丝合缝。
说话间,聂家表哥扛着捆新砍的竹竿走来,竹竿上还留着凤凰花枝划过的红痕。“阿叔说用这个搭新的荷架,”他把竹竿靠在槐树上,竿影落在塘里,与水底的木船残骸连成条直线,“能让新荷顺着往天上长,像要爬到云里去见那些前辈。”
蓝语棠抱着相册往荷架下钻,忽然发现架杆交叉的地方,阳光漏下来拼出个小小的“盟”字,像魏前辈用莲蓬杆写的便签里藏着的字迹。她举起相册对着光,封面上的凤凰花枝影子落在“盟”字上,枝桠间的新叶正好遮住“盟”字的下半部分,露出的上半部分,竟与蓝二前辈碑拓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里有字!”她指着架杆上的红痕,是凤凰花枝的汁液染的,风干后显出淡淡的纹路,像串没写完的信,“是不是前辈们在给我们留话?”
蓝承宇凑近一看,忽然想起祖父讲过的细节:当年魏前辈总爱用凤凰花枝在竹竿上写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后留在上面的,都是些没说出口的牵挂。他用指尖顺着纹路划,红痕忽然变深,在架杆上显出个模糊的莲蓬图案,与木盒里的莲蓬钗是一对。
午后的风带着荷香漫进小筑,蓝念安正把新洗出来的照片贴进旧相册的空白页。照片上的并蒂莲与旧照片里江氏祖母鬓边的花影重叠,红玛瑙的光点在两张照片里闪着同样的光,像跨越时光的问候。“阿兄你看,”她数着相册里的照片,“从祖父到我们,正好凑齐了十二张荷塘照,像一圈年轮呢。”
聂家表哥用新竹竿搭完荷架,坐在槐树下编新的竹篮,篮底的花纹是照着铜锁的莲蓬纹编的,故意留了个缺角,说要等明年找到新的印记再补全。蓝语棠蹲在他身边,把相机里的云影照片印在竹篮上,云影里的木船与篮底的缺角重合,像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岸。
日头偏西时,祖母端来新酿的槐花酒,酒坛上的泥封是用荷塘的淤泥和凤凰花瓣调的,上面盖着的红印,是用那枚并蒂莲玉扣拓的。“当年你曾祖父总说,”她给每个人倒酒,酒液里浮着小小的荷影,“好酒要等新荷满塘时开封,喝起来才有草木的灵气。”
蓝语棠端着酒杯跑到塘边,酒液里的荷影忽然活了过来,顺着水面往木船残骸漂去。她跟着影子跑,忽然发现水底的木船残骸旁,新长出的荷茎正缠着船板往上爬,茎上的花苞半开着,里面露出的花蕊,是凤凰花的颜色。
“花开了!”她回头喊,众人跑来时,花苞正好完全绽放,一半是荷的白,一半是凤凰花的红,花瓣上的纹路,一半是蓝承宇的笔迹,一半是蓝思追的笔迹,像两代人共同写的诗。
暮色漫上来时,蓝承宇把那枚铜锁挂在新搭的荷架上。锁芯里的莲蓬壳随着风轻晃,与架杆上的红痕相和,像在念一首未完的诗。荷架下的凤凰花苗已经爬到了架顶,红叶绿芽间,新结的花苞正对着星空,像在等月亮出来,给新的故事镀上银辉。
蓝语棠把最后一张照片插进相册,相册刚好装满。她抱着相册坐在塘边,听着荷茎拔节的脆响,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旧的故事在新的时光里继续生长,像这满塘的荷,年年枯,年年荣,每一片新叶上,都带着旧叶的纹路,却又长出新的模样。
远处的廊下,旧相机的镜头还对着荷塘,里面藏着的云影、荷影、人影,正随着晚风轻轻晃,像在说:别急,故事还长着呢,明年的荷,会开得更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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