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交流的第三天,季云瑶发现自己竟然在上午十一点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她处理完手头必要的邮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时钟,心里盘算着去图书馆的时间。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竟然在期待。
期待那个固定的角落,期待那个安静的身影,期待看到速写本上可能出现的、回应她昨天纸条内容的新分镜草图,或者……
只是一张新的、带着铅笔屑味道的便签。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陌生得可怕。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期待”都伴随着精密的算计和明确的目的。
——期待猎物的落网,期待复仇的成功,期待掌控的快感。
可对祁月白的这种期待,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单纯得像孩子期待午后阳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惯有的理性去分析这种异常:
是长时间紧绷后的精神松懈?是对简单环境的依赖?还是……一种更危险的、对未知情感的好奇?
然而,所有的分析在下午两点,她准时踏入图书馆,看到那个已经坐在老位置、低头认真画画的侧影时,都化为了无声的泡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悄然抚平了她心底那丝莫名的焦躁。
她依旧坐在自己的角落,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变长了。
她开始不仅仅满足于纸条上的交流,而是试图通过更细微的观察,去拼凑一个更完整的他。
一次,祁月白起身去书架区找参考资料,他的速写本没有合上,就摊开在桌面上。
季云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近乎“窥探”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装作不经意地走过他的座位,目光快速扫过摊开的画页。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热血战斗或奇幻冒险漫画,而是一部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故事。
画风细腻柔和,线条流畅,色彩温暖。画面里是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主角是一个围着围裙、笑容憨厚的大叔,正在和卖菜的老奶奶讨价还价,角落里还有一只偷吃鱼干的小野猫。
细节生动,人物表情鲜活,充满了对平凡生活的热爱和细腻观察。
季云瑶愣住了。
这种题材,这种风格,与她认知中“漫画家”应该追求的宏大叙事或尖锐表达截然不同。
它太……普通了,普通得甚至有些……治愈。
就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不刺激,却暖人心脾。
原来,他的世界是这样的。
没有阴谋算计,没有激烈冲突,只有对人间烟火的温柔描摹。
这种纯粹的美好,像一面光洁无比的镜子,瞬间照出了季云瑶内心世界的满目疮痍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迅速收回目光,回到座位,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有自惭形秽,有难以理解,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向往。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乌云翻滚,雷声隆隆,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窗,外面瞬间模糊成一片水世界。
快到闭馆时间,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季云瑶看着窗外,微微蹙眉。她今天出门时天气尚好,没有带伞。
从这里走回租住的小院,虽然不远,但这么大的雨,足以让人湿透。
她正思索着是冒雨冲回去,还是在图书馆多等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祁月白也开始收拾东西。
他似乎有些着急,不时看向窗外,清秀的眉头微微拧着。
季云瑶没有多想,继续低头翻着书页,心里盘算着雨势。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桌边。她抬起头,是祁月白。
他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折叠伞,伞面干净但边角有些磨损。
他的表情有些局促,耳根微微泛红,眼神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将伞轻轻放在她的桌角,声音低得快听不清:
“那个……雨很大。我看你没带伞……这个,你先用吧。”
说完,不等季云瑶反应,他猛地转过身,将自己那个装着画板和电脑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雨淋到,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了图书馆外的滂沱大雨中。
季云瑶完全愣住了。
她看着桌上那把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雨伞,又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在雨幕中奔跑。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他却只顾着将怀里的画板护得更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图书馆里嘈杂的雨声、周围人收拾东西的声响、甚至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桌上那把普通的雨伞,和窗外那个在雨中奔跑、渐渐模糊的背影。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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