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尘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又瞥见她颈间虽用了脂粉遮掩却仍隐约可见的淡红痕迹,终是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微微颔首。
待船头众人好奇望过来时,林霁尘已恢复常态,朗声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位是在下新结识的黄温黄贤弟,在桐江书院求学,今日特来一同游湖赏景。”
沈月陶顺势拱手,压低了嗓音学着男子声调:“在下黄温,见过诸位兄台、小姐。”她举止略显拘谨,倒符合一个初次参与此类聚会的寒门学子模样。
林婉清等人虽觉这“黄公子”面生且过于秀气,但既是林霁尘引荐,便也无人深究,笑着回了礼。
画舫缓缓离岸,驶向湖心。舫内早已备好酒水果馔,除了林氏兄妹及他们的几位好友,还请了揽月楼的几位姑娘助兴,或抱琵琶,或弹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极为风流。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位坐在窗边,怀抱一把紫檀木琵琶的杜行首。
沈月陶借着饮茶,暗自打量。
若说林婉清是空谷幽兰,清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位杜行首便是盛放的芍药,秾丽美艳,活色生香。
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眉眼含情,一身藕荷色的绫罗衣裙,衬得她身段窈窕,风情万种。
纤指拨动琵琶弦时,气质陡然一变。
那琵琶声起,时而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铮铮之声激越昂然,竟有金戈铁马之气;时而又如幽咽流泉,珠玉落盘,细腻婉转,缠绵悱恻。
这些都是沈月陶这几日特意寻了乐师了解的。即便只了解个粗浅,也知道杜行首,名不虚传。
技艺之娴熟,绝非寻常乐伎所能及,真真是万里挑一的。
沈月陶一边故作欣赏湖光山色,与旁人偶尔交谈几句,一边默默饮酒,实则全副心神都系在那位杜行首身上,试图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中找出些许破绽。
舫内丝竹悦耳,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林婉清似乎兴致颇高,她自幼习琴,技艺亦是不凡。她含笑看向杜行首,声音清越如泉水:“久闻杜行首琵琶一绝,今日得闻,果真名不虚传。不知婉清可否有幸,与行首合奏一曲?”
杜行首放下琵琶,起身盈盈一拜,笑容娇媚却不失分寸:“林小姐琴艺超群,奴家早有耳闻,今日能得小姐青睐合奏,是奴家的福气。”
林婉清端坐琴前,屏息凝神,指尖轻拨,一段空灵悠远的引子便流淌而出,如月下江波,徐徐展开。
杜行首的琵琶声随即切入,并非喧宾夺主,而是如影随形,巧妙地烘托着琴音,时而如浪花轻溅,时而如微风拂过江面。
琴声主静,琵琶主动,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舞姬们随着乐声翩跹起舞,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舫内众人都沉醉在这美妙的合奏之中,纷纷击节赞叹。
杜行首是何等敏锐通透之人,常年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对目光的感知远超常人。
她很快便察觉到了那道来自角落、与其他欣赏或倾慕截然不同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乐曲暂入舒缓段落,她倏然抬眸,眼波如同带着钩子,精准地捕捉到了沈月陶的视线。
四目相对。
杜行首非但没有丝毫慌乱或回避,反而唇角弯起一个极美的弧度,眼中漾起盈盈笑意,那笑容媚意入骨,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春水荡漾,直直地看向沈月陶,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带着些许挑逗意味地轻轻眨了一下左眼。
妩媚,风流,却奇异地并不显得低俗,反而有一种特有的女子娇俏。
沈月陶心中猛地一跳,仿佛心思被瞬间看穿,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但立刻又强迫自己稳住,不能露怯。
此时她是男子。
沈月陶只得故作镇定地举起酒杯,隔着人群,然后慌乱地转开了头,羞红了耳。
当真如同那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
杜行首见状,笑意更深,这才重新垂下眼帘,将全副心神重新投入到琵琶之中,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演奏间隙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插曲。
“西域乌头之毒,比不过妇人心之毒。玉碎珠沉绛帐寒,芙蓉劫尽孽血残,过往尽成空,可怜可恨。”
妇人心之毒,真的会是她吗?
沈月陶心中念头急转,这是唯一能近距离接触杜行首的机会。
接连饮了几杯酒,抹了黄粉的脸颊也压不住红霞。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带着几分醉意,忽然扶着案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在众人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沈月陶脚步虚浮地走向船中央那些正在起舞的舞姬。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合着乐曲的节拍,生涩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模仿着舞姬的动作,笨拙地扭动起来。
她好歹前世也是追过星、看过无数舞台的人,虽然不专业,但模仿几个颇具风情的舞蹈动作,糊弄一下外行还是足够的。
她舞姿虽显青涩,却因着“少年郎”的俊秀和那份微醺的恣意,反而别有一种风流韵味,引得席间几位公子哥儿轻笑出声,觉得这“黄贤弟”甚是可爱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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