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的短暂暖流,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终究抵不过凛冽的寒风。
黑泽光带着那个沉默如谜、死死抱着被旧工装外套包裹的破旧琴盒的小女孩,以及满心好奇又带着一丝怯意的小谷,回到了那间四叠半的破旧公寓。推开门,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金属零件碰撞的单调噪音和角落里那个银发身影冰冷的侧脸。
小阵只是在他们进门时,绿眸极其短暂地扫了一眼黑泽光身后那个陌生的、紧紧抱着巨大琴盒的小小身影,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一片飘进来的枯叶,随即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一个由生锈轴承和旧水管接头组成的、结构愈发复杂的“装置”。他的世界,似乎只容得下冰冷的金属和精确的咬合。
“小阵,这是……怜子。”黑泽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他蹲下身,对着那个依旧低头蜷缩在琴盒后的小女孩轻声说,“怜子,这是哥哥,小阵。还有,这是小谷哥哥。”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小谷。
小谷看着新来的妹妹,深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好奇。他尝试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你好,怜子。”
怜子(黑泽光已经在心中为她定下了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包裹着琴盒的旧外套里,只露出几缕深栗色的卷发和一双警惕地、从布料缝隙里偷看的、琥珀色的大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对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哥哥”的本能排斥。她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幼鹿,浑身紧绷,随时准备逃离。
黑泽光心中叹息。他环顾这狭小、混乱、充斥着金属噪音和煤灰气味的“家”,再看看怜子怀中那虽然破旧却被她视若生命的琴盒,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这里,真的能成为这个音乐精灵的庇护所吗?
他迅速行动起来。在房间最远离小阵“工坊”的角落,用仅有的几张硬纸板和破布帘,勉强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隔间”。虽然简陋不堪,但至少给怜子提供了一个相对独立、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的空间。
“怜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小地方。”黑泽光尽量放柔声音,指着那个角落,“你和你的……好朋友(他指了指琴盒),可以待在这里,很安全。”
怜子怯生生地抱着琴盒挪到那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下,依旧将琴盒紧紧抱在怀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尤其是小阵的方向。她将黑泽光给她的旧外套仔细地铺在地上,然后把琴盒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黑泽光将家里仅剩的、相对干净一点的食物——半块面包和一点温热的牛奶,放在怜子面前的一个破碗里。“饿了吧?吃点东西?”他轻声说。
怜子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黑泽光,小小的喉咙吞咽了一下,显然饿了。但她没有立刻去吃,而是伸出小手,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碗的边缘,确认温度,然后又飞快地缩回手,依旧紧紧抱着琴盒。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在恐惧着什么?
黑泽光明白了。他不再催促,只是温和地说:“吃吧,没关系的。这里没人会抢你的东西。”他特意看了一眼小阵的方向,后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或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真的饿极了,怜子终于极其小心地松开一只手,飞快地抓起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然后立刻又把手缩回去抱住琴盒。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眼睛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那个发出金属噪音的银发身影。整个进食过程,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咀嚼都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安置好怜子,黑泽光感觉心力交瘁。他坐到地铺上,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多出来的“居民”: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人形兵器”,一个敏感倔强的“小学霸”,还有一个沉浸在无声音乐世界、恐惧外界的“小精灵”。三个孩子,三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如同三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硬生生被塞进了同一个狭小的空间。未来的路,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胃部隐隐作痛。
然而,生活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天清晨,刺骨的寒风再次宣告着取暖的迫切需求。上次弄回来的煤渣已经见底,煤油炉再次发出贪婪的嗡鸣。黑泽光看着角落里依旧沉默、仿佛与琴盒融为一体的怜子,再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咬了咬牙。
“小阵,小谷,跟我再去趟澡堂那边。”黑泽光招呼着两个男孩,然后转向怜子的角落,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怜子,爸爸和哥哥们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待在家里,好吗?很安全。”他特意强调了“安全”两个字。
怜子抱着琴盒,琥珀色的眼睛透过布帘缝隙看向他,里面充满了不安和依赖。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只是无声地动了动,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琴盒,小脑袋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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