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的肆虐终于停歇,留下的是一个被彻底重塑、死寂无声的纯白地狱。厚重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将贫民窟低矮破败的屋顶和歪斜的木板房压得吱呀作响,如同不堪重负的呻吟。街道消失了,变成了一道道深可及腰、甚至没顶的雪壑。寒风依旧在空旷的雪原上呜咽盘旋,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砂砾。天空是铅灰色的,阴沉得透不出一丝暖意,阳光被厚厚的云层彻底吞噬。
破败的四叠半小屋如同被白色巨兽吞入腹中,只剩下屋顶的烟囱和半扇窗户还顽强地露在雪面之上,如同绝望伸出的手臂。黑泽光费力地推开那扇终于被清理开一道狭窄缝隙的木门,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冻得他浑身一哆嗦。他望着门外这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白色荒漠,心头沉甸甸地压着绝望。
食物!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米缸早已见底,只剩下缸底一层冰冷的冰碴混合着最后几粒冻硬的米粒。冻土豆硬得像石头,数量也寥寥无几。昨天那顿煤油炉烤鸡带来的虚幻暖意早已消散,此刻只剩下更加尖锐的饥饿感和彻骨的冰冷。怜子(黑泽怜)裹在薄毯里,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紫水晶般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对温暖的渴望,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小谷(降谷零)蜷缩在角落,抱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眼神里充满了饥饿带来的焦躁和不安。
“爸爸……饿……” 怜子细弱的声音像小猫的呜咽,在冰冷的空气中飘散。
小谷也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吗?”
黑泽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只能默默地将最后几粒冰冷的米粒刮进破碗里,加上刺骨的雪水,放在奄奄一息的煤油炉上,试图熬出一点稀薄的米汤。那点微弱的火苗,在巨大的寒冷和绝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动了。
小阵(黑泽阵)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门口。他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旧棉袄,银色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弯腰,从门后一堆冰冷的杂物中,飞快地翻找出几样东西:一块边缘锋利、沾着油污和锈迹的旧铁皮(像是从废弃油桶上撕下来的);一小卷同样生锈、却异常坚韧的细铁丝;还有一把磨得发亮、刃口闪着寒光的旧柴刀——正是昨天用来分割烤鸡的那把。
他动作熟练地将铁皮卷起一部分,用铁丝飞快地缠绕固定,做成一个扭曲的、带着锋利边缘的锥形筒。接着,他又用铁丝飞快地拧出几个带着倒刺的简易钩子。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间翻飞,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高效,仿佛不是在制作工具,而是在组装一件致命的武器。
“你干什么去?” 黑泽光看着儿子手中的“凶器”,心头猛地一跳,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他想起小阵打架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想起废工厂那晚他浑身浴血的惨状!这种天气,这种工具,他要去干什么?抢?偷?
小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黑泽光的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将制作好的铁皮锥筒和带倒刺的铁钩塞进怀里,又将那把锋利的柴刀别在腰间破旧的布带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
那双碧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封湖面下最冷的深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解释,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非人的冰冷和专注。那目光扫过黑泽光惊惶的脸,扫过角落里瑟缩的怜子和焦躁的小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扫描没有生命的物件。然后,他猛地推开那扇只清理出一半缝隙的木门!
“呼——!”
狂暴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沫,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吹得煤油炉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吹得怜子和小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本能地蜷缩得更紧!
小阵瘦小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道银色的闪电,迎着那能撕裂一切的寒风,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无边无际、深可没顶的白色雪海之中!厚厚的积雪瞬间吞没了他腰部以下!他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迈开脚步,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跋涉前行,小小的身影在广袤的雪原上迅速变成一个微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帷幕之后。
“哥哥!” 小谷惊叫出声,挣扎着想爬起来追出去,被黑泽光一把死死按住!
“别去!危险!” 黑泽光的声音带着恐惧的嘶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雪水将他淹没。那把柴刀的寒光和小阵最后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带来不祥的预感。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刺骨的寒冷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黑泽光坐立不安,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破门,耳朵捕捉着外面风雪的每一点异响。怜子和小谷也停止了哭泣和抱怨,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煤油炉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三张苍白不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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