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黑泽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拉开车门,先将几乎冻僵的怜子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狼狈地爬了上去。
车内开着充足的暖气,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世界。阵这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越野车性能极其强悍,四驱系统稳定地抓着地,即使在如此恶劣的路况下,依旧能稳步前行。
没有人说话。车内气氛诡异而安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车外狂风的呼啸。怜子蜷缩在座位上,小口喝着父亲递过来的热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偷偷看着前排大哥冰冷的后脑勺,眼神复杂。
阵开车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冷静、精准、甚至带着一种暴力的美学。他毫不理会那些被困的车辆,总能找到最可行的路径,有时甚至强行从积雪较浅的路肩压过去,车身剧烈摇晃,他却稳如泰山。
然而,就在他们艰难前行到距离音乐厅大约还有一公里多的地方时,连这辆强悍的越野车也被彻底堵死了——前方是一段因山坡塌方(被雪水浸泡松动)而完全被泥土和碎石阻断的道路,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下车。”阵再次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率先推门下车。
四人再次暴露在暴风雪中。最后这一段路,比之前更加难走,不仅有深雪,还有塌方带来的乱石和泥泞。
阵看了一眼音乐厅的方向(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没有任何犹豫,迈开长腿,选择了一条更陡峭但似乎是捷径的小道。他的步伐异常稳健,在积雪和乱石中如履平地。
黑泽光拉着怜子艰难跟上。鱼冢三郎则默默跟在最后,他那庞大的身躯有时反而成了挡风的屏障。
风雪越来越大,天色也迅速暗了下来。气温骤降,呵气成冰。
就在怜子体力即将耗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直沉默走在前面的阵,忽然极其自然地、甚至有些粗暴地,伸出手,抓住了怜子的一只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她往上走!他的力量极大,脚步又快,怜子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但这样一来,反而节省了她大量的体力,速度也快了许多。
黑泽光惊讶地看着长子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阵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显得有些粗暴,但那确确实实是一种……帮助。
终于,在离开演仅剩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四个如同雪人般的身影,踉跄着冲进了“星之音”音乐厅温暖的大门!
音乐厅里果然空空荡荡,只有寥寥数十名观众(大多是住在附近无法退票的居民和几位极其敬业的老乐评人),以及焦急万分的藤本大师和工作人员。
“怜子!黑泽君!你们终于……天哪!”藤本大师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又惊又喜。
“快!准备上场!”工作人员急忙喊道。
怜子甚至来不及好好喘口气,抖落身上的积雪,就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奔向后台。她的礼服和乐器早已提前送到。
黑泽光、阵和鱼冢三郎则被引到空荡荡的观众席坐下。三人浑身湿透,头发眉毛上都结着冰霜,模样极其狼狈,与音乐厅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
很快,灯光暗下,演出正式开始。
空旷的、能容纳近千人的音乐厅内,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上座率,显得异常冷清和寂寥。
然而,当秋庭怜子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拿着她的小提琴,走上舞台,对着那寥寥无几的观众深深鞠躬时,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仿佛台下坐满了人。
她没有选择原本计划的气势恢宏的曲目,而是即兴改变,演奏起一首空灵而宁静的、仿佛与这场暴风雪对话的曲子——德彪西的《月光》。
当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时,奇迹发生了。
她那被风雪淬炼过的、蕴含着无比决心和情感的音色,在这座拥有绝佳声学效果的音乐厅内,被放大到了极致!清澈、透亮、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仿佛不是从乐器中发出,而是直接从她的心中涌出,与窗外狂暴的风雪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和共鸣!
琴声如同温暖而坚韧的光束,穿透音乐厅的穹顶,刺破狂风暴雪,响彻在整个寂静的山巅!
那寥寥数十名观众,瞬间被这超越了极限环境而绽放的艺术之光所震撼,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人少,完全沉浸在了音乐所构筑的世界里。
黑泽光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在绝境中依旧绽放光芒的女儿,眼眶瞬间湿润了。所有的艰辛和危险,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值得。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长子阵。
阵依旧坐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音乐毫无感触。但他那双冰封般的碧绿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上的妹妹,那双总是评估和计算一切的眼睛里,此刻似乎只剩下那片被灯光笼罩的、散发着纯粹艺术光芒的区域。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也没有惯常的冰冷,只是一种极致的专注。
甚至连他身后那个对艺术一窍不通、都快冻睡着的鱼冢三郎,也似乎被这空灵而富有穿透力的琴声所吸引,憨憨地张着嘴,听得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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