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泽叔叔?”他终于勉强睁开肿胀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辨认出站在面前、身影挺拔的黑泽光。这一认知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脸上立刻涌起混杂着极度羞愧、无地自容和尴尬的红潮,比醉酒的红晕更深,“怎么……怎么是您?我……我这是在哪儿?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他语无伦次,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一阵更猛烈的眩晕击中,重新跌坐回沙发里。
“你在我的公司门口,睡着了。”黑泽光将温热的蜂蜜水杯递到他微微颤抖的手里,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丝毫责备或训斥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先把这杯水喝了,会舒服一点。再用热毛巾擦擦脸,精神一下。”
毛利小五郎依言,用两只手才勉强捧稳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温热的糖水滑过干涩灼热的喉咙,似乎稍微冲散了一些翻涌的酒意和恶心感。他接过那条散发着温热湿气的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那温暖而略带粗糙的触感刺激着皮肤,让他又打了个激灵,混沌的神智似乎又被强行拉回了一些。
然而,酒精麻痹了理智的防线,也如同卸下了沉重的闸门,将他心中积压已久、无处诉说的苦闷与失落,汹涌地释放出来。他瘫软地靠在沙发宽厚的靠背上,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简洁的灯带,眼神空洞而迷茫,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叔叔……我……我是不是特别失败?特别没用?”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在问黑泽光,又更像是在质问自己,“好不容易……拼了命地从警校毕业……那时候多傻啊,以为穿上这身制服,就能像电影里的英雄那样,破获惊天大案,把所有的坏人都绳之以法,维护正义……结果呢?”他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充满了自嘲。
“结果,每天面对的不是张家丢猫李家骂街的邻里纠纷,就是追查偷便利店饭团的毛头小子……要么,就是对着办公桌上那堆永远也整理不完、仿佛会自己繁殖的文书报告发呆!抄写,归档,写那些千篇一律、毫无意义的汇报材料!这根本……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身警服穿在身上,我都觉得……觉得羞愧!”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挥舞着的手臂不小心带倒了旁边小茶几上的空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这意外并未打断他的宣泄,反而像是点燃了另一个引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痛苦和不解:“英理……英理她呢?‘律政女王’!哈!多么威风,多么了不起的称号!她现在眼里只有她的那些大案子,那些动辄牵扯亿万资金的委托书!她说话用的词我都快听不懂了!我跟她说什么,她都觉得我幼稚!不成熟!觉得我……配不上她现在所处的那个高级世界了,是不是?!她觉得我给她丢人了,是不是?!”
黑泽光依旧沉默着,没有试图打断他这充满酒气和怨气的倾诉。他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确认没有摔坏后,将它轻轻放回桌面。他知道,此刻这个被现实与情感双重打击的年轻人,需要的不是长辈居高临下的训导,也不是空洞的安慰,而仅仅是一个安全的、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倾泻所有负面情绪的树洞。这些压抑在他心底的话,或许只有在酒精的催化下,才敢也才能说出口。
“工作一团糟……感觉怎么做都不对,上司觉得我莽撞,同事觉得我不合群……英理也……也离我越来越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无法排解的、孩子般的委屈,眼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红,“有时候觉得……真没劲……真的……怎么努力都好像没用……前面是堵墙,看不到头……也……也抓不住想抓住的人……就像……就像手里握着沙子,越用力,流得越快……”
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被沉重无比的眼皮和重新席卷而来的醉意彻底征服。头一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再次陷入昏睡。只是,那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锁的眉头,偶尔无意识抽动的嘴角,以及喉咙里发出的、细微而不安的呜咽声,都清晰地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并未平息,即使在梦境的避难所里,他也不得安宁。
黑泽光静静地站在沙发旁,深邃的目光落在年轻人那张写满痛苦与迷茫的睡颜上。看着这个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被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被情感的困惑与可能的裂痕,折磨得如此颓唐失意,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复杂的、带着怜惜的感慨。他想起毛利小五郎小时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认定一件事就一头撞上去的愣劲;想起他和英理在一起时,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互相较劲,但眼神交汇时却难掩那份独属于年轻人的默契与欢喜。往昔的鲜活明亮,与眼前这个被酒精和失意包裹、脆弱不堪的年轻人,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让他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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