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怜子的世界,在接到那个来自天空画廊的噩耗后,便彻底凝固、崩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将自己如同受伤的困兽般,紧紧封闭在那栋失去了父亲气息、显得空前冰冷而空旷的别墅里。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音,也隔绝了那些或真诚或好奇的探视。
世界失去了她那被誉为“天籁”的歌声,取而代之的,是从她灵魂深处溢出的、似乎永无止境的泪水,以及被反复咀嚼、却愈发显得苍白无力的回忆。经纪人心急如焚,朋友们轮番上门劝慰,助理将精心烹制的餐食一次次端到门口,又原封不动地端走。所有的语言和行动,在那巨大的、名为“失去至亲”的创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蜷缩在父亲常坐的那张沙发角落里,抱着膝盖,仿佛随着那道支撑她世界的擎天巨柱的骤然倒塌,她自身所有的灵魂、力气以及对未来的期盼,也都被一并抽走了。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与这无边的悲伤和空洞共存。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寻常、却仿佛隐喻着洗涤与新生的雨夜。
东京下起了滂沱大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怜子如同游魂般在昏暗的房子里踱步,最终无意识地推开了父亲书房那扇许久未动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籍、皮革和淡淡雪茄(父亲偶尔会抽)混合的气息,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滞。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被天鹅绒罩子半遮着的、相当老旧的留声机上。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据说还是祖父传下来的。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掀开罩子,发现唱盘上竟然还放着一张黑色的胶木唱片。唱臂小心翼翼地放好,她打开了电源。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哀婉而坚韧的旋律,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弥漫着悲伤与雨声的书房里流淌起来。这是一首她有些熟悉的咏叹调,是……是她那早已病逝的生母,生前最钟爱的曲子。父亲曾在她年幼时,偶尔会播放这首曲子,眼神中带着她那时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怀念。
音乐拥有着穿透时光壁垒的魔力。在这熟悉的旋律中,怜子仿佛穿越了岁月的烟尘,看到了记忆中模糊的母亲形象——即使在病榻上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却依然会用微弱的气息,执着地哼唱着这段旋律,眼神中燃烧着对生命与音乐最后的热爱与不屈。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清晰的画面,如同被音乐唤醒的沉睡影像,猛地撞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她刚上小学不久,因为在一次课堂音乐表演中走了调,被几个调皮的同学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哭着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唱歌了。是父亲,耐心地守在门外,然后轻轻地走进来,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用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用沉稳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对她说:
“怜子,记住,音乐,是灵魂的语言。它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力量,比任何言语都更能直达人心。它能穿透最浓重的黑暗,为迷途的人带来一线光明;它能抚平最深刻的伤痛,为绝望的人注入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眼神无比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间的真理。
“所以,不要因为任何人的眼光、任何暂时的挫折,就轻易放弃属于你的声音。你的歌声,是上天赐予你独一无二的礼物,也是你注定要献给这个世界的……珍宝。”
“醍醐灌顶!”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强烈的光,撕裂了她心中厚重的、名为悲伤的乌云!巨大的、蚀骨般的悲痛依然如同实质般存在,并没有消失,她依然想念父亲想到心脏阵阵抽搐。但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血脉深处、被父亲的教诲所点燃的新力量,如同岩石下顽强钻出的嫩芽,开始在她冰封的心湖底滋生、蔓延!
父亲不在了,是的。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是,他的爱,他给予她的教导,他对她音乐道路毫无保留的支持与骄傲,这些无形却无比珍贵的东西,依然鲜活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构成了她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一定不会希望,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因为他离去,就放弃了他如此珍视、并亲眼看着她一步步建立起来的音乐事业,就此沉沦,让那被誉为“珍宝”的声音,彻底湮灭在泪水与黑暗中!
第二天,清晨。
雨过天晴,阳光挣扎着穿透还未完全散去的云层,在湿漉漉的庭院里投下斑驳的光点。秋庭怜子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身形也比以往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是,那双曾经被泪水浸泡得近乎干涸的紫色眼眸中,却重新燃起了一种坚定而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却又被更强大的意志力所统御的光芒。
她找到了一直守在外间、忧心忡忡的经纪人,用虽然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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