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丧仪如同一场巨大而冰冷的白色风暴,席卷着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藏书阁内,瑾瑜和众人依旧穿着刺目的素服.
“听说了吗?”小程子又一次按捺不住,趁着去内务府领白烛的功夫,回来时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悸,“景仁宫那位……被彻底禁足了!连万岁爷的丧仪都不许参加!”
采因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不、不许参加?这……这怎么可能?她是皇后啊!”
“皇后?”小程子撇撇嘴,眼神里充满了对即将倾覆之物的幸灾乐祸与畏惧,“那是先帝爷的皇后!新帝的生母可是太后娘娘!你们想想那句……那句……”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死生不复相见’!先帝爷金口玉言!太后娘娘能容她出现在眼前,出现在先帝的灵前?这不是戳心窝子吗?”
黄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剜了小程子一眼:“舌头不想要了?!景仁宫的事,也是你能妄议的?!再管不住嘴,就自己去慎刑司领板子!”
小程子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连忙缩着脖子退到角落,再不敢吭声。
瑾瑜垂眸,继续手中的工作。
风声越来越紧,隐约有消息传来,景仁宫皇后身边的旧人,被内务府以各种名目悄无声息地替换、调离,甚至……消失。
整个后宫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生怕与景仁宫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这天,瑾瑜正按照黄公公的要求,将一批新抄录的、用于宫中各处悬挂的素白挽联底稿归档。
阁门被轻轻推开,小得子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兴奋与惊惧的神情。
他没像往常一样直奔黄公公,而是先溜到瑾瑜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飞快地说:
“瑾瑜,刚……刚听乾清宫洒扫的小太监说,青……青侧福晋,被太后娘娘召见了!”
“然后呢?”瑾瑜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很感兴趣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然后……”小得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听说……听说太后娘娘赐了名!赐了个新名字!叫……叫‘如懿’!”
“如”者,顺从,如意?“懿”者,美好,德行?
就在“如懿”这个名字在宫里隐秘流传开不久,一个更令人窒息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景仁宫皇后,乌拉那拉氏,薨逝了。
消息传来时,瑾瑜正站在梯子上,整理最高一层书架上的几卷《列女传》。
黄公公接到内务府急报时,手猛地一抖,那张薄薄的纸笺飘落在地。
“景仁宫……皇后娘娘……崩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异常沉重。
“啊?!”采因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被采薇死死捂住嘴。
小程子和小得子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瑾瑜缓缓从梯子上下来,脚步异常平稳。
青樱成了如懿,景仁宫皇后用生命画上了句号。
...
紫禁城终于褪去了那层沉重刺目的素白。
新帝登基,年号乾隆,象征着新的开始,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中各处都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清洗与更迭,旧人离去,新人上位,权力格局在暗流涌动中悄然重塑。
御前,原本的副总管李玉,因着新帝的信任和潜邸时的情分,地位水涨船高,隐隐有压过王钦这位老牌总管的势头。
王钦心中憋闷,看李玉及其徒弟越发不顺眼。这日,乾隆皇帝正为如懿被太后以“需为先皇后守孝、不宜即刻入宫”为由,依旧禁足在潜邸而烦闷不已。
他想寻个由头接她入宫,又恐忤逆了太后,便想从故纸堆里找些前朝皇后守孝期的仪制实录,看看是否有可操作的空间。
“去藏书阁,把《圣祖仁皇帝实录》中孝诚仁皇后、孝昭仁皇后崩逝后,后宫守孝的仪制细则,以及《世宗宪皇帝实录》中孝敬宪皇后相关的部分,都誊抄一份送来。”乾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跑腿的差事,既无油水可捞,又需细心查找,还要接触那些陈年旧账般的典籍,王钦眼皮都不抬,直接点了李玉新收的徒弟之一:“进忠,你去。藏书阁清冷,正适合你这新来的静静心,好好办差,别出岔子。”
进忠垂首应下,心中却明镜似的,这是王钦给他师傅李玉的徒弟穿小鞋呢。
藏书阁?那地方他只在宫人闲谈中听说过,偏僻、冷清、几乎与世隔绝,是宫里最没前程的去处之一。
但他面上不显,恭敬地领了命。
藏书阁内,确实一如既往的寂静。
雍正丧期的肃穆褪去后,这里似乎又回到了时光凝固的状态。
瑾瑜刚将一批新到的、关于乾隆朝新颁农桑政令的书籍登记造册完毕。
午后暖阳透过高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布满尘埃的光柱中跳跃。
她今日难得清闲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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