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没有出现“如懿”、“延禧宫”等任何敏感字眼,却处处紧扣核心。
写完,瑾瑜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笺小心折叠好。她找来那个经常替舅舅给她送东西的、名叫小顺子的机灵小太监。
这小顺子是秦立的心腹,嘴巴极严。
“小顺子,”瑾瑜将信递给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舅舅手中,只能他一人拆看。告诉他,是瑾瑜有要事相禀,请他务必抽空一阅。”
小顺子见瑾瑜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将信贴身藏好:“瑾瑜姐姐放心,小的明白!一定亲手送到总管大人手里!”
秦立收到信时,正在内务府值房处理一桩关于冬衣份例的争执。
他屏退左右,独自展开信笺。
起初看到是外甥女的笔迹,还有些意外和温情,但越往下看,脸色越是凝重,眼神也越发锐利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信中的每一个字,“屡寻先朝实录”、“其心拳拳,其意切切”、“暂敛锋芒,非为沉寂,乃待风起”、“雪压寒梅,香益清冽”、“怜惜之情,恐因阻隔而更甚”、“慎待‘潜邸’旧人,勿令其有‘世态炎凉’之叹”、“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秦立是什么人?
在内务府这个油水与风险并存的泥潭里摸爬滚打几十年才坐上总管之位,早已练就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
外甥女这封信,将他这些日子隐隐察觉却又有些拿捏不准的圣心,剖析得明明白白!
是啊!皇上对那位潜邸的乌拉那拉氏格格,何止是旧情难忘?
那简直是心头朱砂痣!太后压着不让入宫,只会让皇上更加念念不忘!
一旦她入宫,以皇上的性子,那份补偿心理加上本就深厚的情意,恩宠必然滔天!
自己之前虽然没明着怠慢延禧宫,但确实因为摸不清太后和皇上角力的结果,对那边有些观望和……不够上心。
若真在份例用度上稍有差池,被有心人记下,日后……
秦立惊出一身冷汗!他再次看向信末那句“甥女无知,妄议朝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外甥女,才十四岁啊!身处藏书阁那等几乎与世隔绝之地,竟能将局势看得如此通透!
这份洞察力和冷静,简直可怕!这哪里是“无知妄议”?分明是洞若观火、切中肯綮的提点!
“好!好一个瑾瑜!”秦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眼中精光四射,再无半分犹疑。他之前的举棋不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晰无比的行动方向。
他立刻叫来心腹:“传我的话下去:延禧宫那边,一应用度,比照……不,略高于嫔位份例预备!要最好的!炭火、绸缎、瓷器、摆设,都挑上乘的送去!就说……是内务府体恤乌拉那拉格格在潜邸为先帝守孝辛苦,提前预备着,以备不时之需。态度务必要恭敬!若有延禧宫的人来领东西或问询,一律优先办理,不得有丝毫怠慢!记住了,是‘恭敬’!”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嗻!”心腹虽有些惊讶总管突然对延禧宫如此重视,但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秦立重新拿起瑾瑜的信,看着那娟秀却暗藏锋芒的字迹,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庆幸和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幸好!幸好有瑾瑜这封信!否则,自己险些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人!
他小心地将信放在烛火上,眼盯着它化成飞灰散在空气里。
秦立目光深沉。无论如何,他必须更谨慎,也要更……重视这个外甥女了。
...
秦立的动作很快。
内务府对延禧宫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无比,一应份例用度悄无声息地拔高,提前预备的物件皆是上乘,连去延禧宫办事的小太监都得了严令,务必谦卑有礼。
这微妙的变化自然落在有心人眼里,秦立对外只说是“体恤格格为先帝守孝辛苦”,滴水不漏。
日子又恢复了藏书阁固有的节奏。
前些日子,瑾瑜因将一批积压多年的孤本残卷整理修补得极为妥帖,账目也做得清晰无误,黄公公难得地露出了赞许之色,特许她休息一日。
入宫三年,瑾瑜早已习惯了藏书阁那刻板、清寂的步调。
这突如其来的闲暇,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清晨,她难得地赖了床,听着窗外鸟雀啁啾,感受着透过窗纸的微光。
没有书目的催促,没有黄公公的吩咐,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骨子里带着点“宅”的属性。
既然不知做什么,便随性而为。
梳洗罢,她坐在自己这方小小的庑房里,十平米的空间,陈设简单却整洁。
目光扫过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旧木箱,她心念微动。
意念沉入空间,角落里,一张被时光封尘的桐木古琴静静躺着。
今日,这难得的清静,这无人打扰的一方天地,让那沉寂的心弦被悄然拨动。
古琴音色低沉,声量适中,加上瑾瑜的本就在宫中清冷的一角,只要不拨弹激昂的曲子,声音是不会传到院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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