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破碎,姿态卑微,那份源自骨子里的惊惧和对进忠下意识的依赖与维护,却表现得淋漓尽致,真实得让人无法生疑。
尤其当她的目光触及王钦时那瞬间的、如同见到恶鬼般的巨大恐惧,更是将皇帝心头最后那点疑虑彻底碾碎。
弘历死死盯着瑾瑜那张惊恐万状、泪痕交错的脸,再看看她身旁垂手恭立、虽同样面色凝重却眼神清明、并无半分猥琐狂乱之态的进忠。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一个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个……虽然是个阉人,但此刻看着,至少还算有个人样!
“好!好一个‘不敢冒犯’!”弘历怒极反笑,声音却比冰还冷,他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王钦!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同样是朕赐婚,同样是太监,进忠如何待瑾瑜,你又是如何糟践莲心?!皇家的脸面,都被你这腌臜货丢尽了!”
他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再也抑制不住,厉声咆哮,“来人!把这秽乱宫闱、丧心病狂的畜生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即刻行刑!朕要亲眼看着他咽气!”
皇帝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宇中。
几个按着王钦的太监闻令,如同拖拽一袋腐肉般,毫不留情地将那还在药力下抽搐嘶吼、涎水横流的肥胖身躯粗暴地向外拖去。
王钦那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绝望而含糊的“呜呜”声,赤红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地、怨毒地剜向垂手肃立的进忠,那眼神仿佛淬了世间最毒的汁液。
进忠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垂首姿态,仿佛那怨毒的视线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尘埃。
只有站在他侧后方的瑾瑜,能感觉到他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袍袖下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殿门开合,王钦那令人作呕的嘶吼和挣扎声被隔绝在外,很快便被远处传来的、沉闷而规律的棍棒击打皮肉的闷响所取代。
那声音隔着厚重的宫墙,一声声,如同敲打在殿内每个人的心鼓上。
莲心蜷缩在毯子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却闪过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的平静。
弘历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他阴沉的目光再次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依旧跪伏在地的莲心身上,那眼神复杂,有厌恶,有怜悯,更有一丝被冒犯天威的余怒。
“至于莲心……”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断,“也算无辜遭难,如今王钦伏法,她……”弘历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念其无辜受辱,着即……放出宫去,发还原籍。”
莲心闻言,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她挣脱了裹着的毯子,对着宝座上的皇帝,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混杂着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悲泣:“奴婢……奴婢弟妹在宫外毫无依靠,如果奴婢也出宫去了,那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求皇上让奴婢还在宫里伺候。”
弘历看着凄惨的莲心终是答应了,不耐地挥了挥手,立刻有太监上前,半搀半扶地将哭得几乎瘫软的莲心带了下去。
殿内浓郁的血腥气和秽气似乎随着她的离开消散了些许,但那股沉重的压抑感却丝毫未减。
皇帝疲惫地靠向椅背,阖上双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殿内死寂,只有远处那沉闷的棍棒声还在隐约传来,一声声,敲打着这深宫之夜。
半晌,弘历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一直垂手肃立、如同背景般安静的进忠和瑾瑜。
他眼神里的暴戾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进忠。”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意。
“奴才在。”进忠立刻躬身应道,姿态恭敬如初。
“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弘历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朕赐婚,是恩典,是体面。不是让你们这些奴才,仗着朕的恩宠,无法无天,行那禽兽之事的!”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攫住进忠。
“你与瑾瑜……很好。给朕记住了,这份体面,是朕给的。守得住,是你们的福分;守不住……”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如同寒冰利刃,悬在二人头顶。
进忠立刻撩袍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奴才谨遵圣谕!奴才与瑾瑜,蒙皇上天恩,赐婚成家,感激涕零,日夜不敢或忘!定当恪守本分,安分守己,绝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若有违逆,奴才甘受千刀万剐!”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与忠诚。
瑾瑜也紧跟着跪在他身侧,伏低身子,声音虽带着方才残留的惊悸,却同样清晰坚定:“奴婢叩谢皇上天恩!定当谨守本分,侍奉……侍奉夫君,绝不敢有负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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