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冬末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和州城内却已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瘟疫的阴霾彻底散去,煤矿恢复了生产,工坊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集市上人流如织。薛先生主持的医学院已破土动工,吸引了周边不少郎中学徒前来打听。一切都沿着武泽苍预想中那条“低调种田,安稳度日”的轨迹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王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武泽苍正与李慕商议着开春后进一步推广新式农具和兴修小型水利的计划,小福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殿下,京城来了信使,是二皇子府上的人。”小福子低声禀报,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封缄的信函。那火漆上的印记,正是二皇子武泽宽特有的兰花徽记。
武泽苍与李慕交换了一个眼神。京城来信,尤其是来自那位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着称的二皇兄的信,在和州这片几乎被遗忘的土地上,可算是一件稀罕事。
“请信使前去休息,好生招待。”武泽苍吩咐道,随手接过了信。
小福子应声退下。武泽苍掂量了一下手中颇为厚实的信笺,这才拆开火漆,抽出信纸。李慕静坐一旁,默默观察着武泽苍的表情。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带着淡淡墨香。字迹清隽飘逸,一如武泽宽给人的印象。
开篇尽是亲切的问候与怀念之情:
“四弟亲启:自京华一别,忽忽已近两载。兄每忆及昔日宫中,弟虽沉默少言,然秉性纯良,常挂念于心。闻弟就藩北地和州,地僻民贫,条件艰苦,兄心实为不忍,只恨山高路远,不能时常照拂……”
武泽苍目光扫过这些充满“兄友弟恭”情谊的文字,面色平静。原主的记忆里,这位二皇兄确实对谁都谦和有礼,从不似大皇子那般欺凌弟妹,但也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的亲近之举。这番挂念之词,听着温暖,却总觉隔了一层。
接着,武泽宽笔锋一转,开始提及朝堂局势,语气变得略显沉重:
“而今朝中,父皇春秋正盛,然北疆不宁,大哥常年戍边,劳苦功高,却也……唉,性情愈发躁烈。三弟他……依旧我行我素,常惹父皇动怒。朝中政务繁杂,宰相大人(竹贵妃之父)与一众老臣勉力支撑,兄虽有心分忧,然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唯望四海升平,百姓安居……”
这番话,看似感慨时局,倾诉烦恼,实则隐隐点明了当前京中的权力格局:大皇子掌军在外但不得人心,三皇子疯癫不足为虑,他二皇子虽看似未掌实权,却与宰辅重臣关系密切,且透露出参与政务的信息。
武泽苍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位二皇兄,果然如记忆中那般,说话做事从不直白,总喜欢绕几个弯子。
再往下看,信件的核心目的终于显露:
“日前偶闻北地传来消息,言及和州之地,于四弟治下,竟颇有起色。流民归附,荒地渐垦,市集有序,更闻弟处有能工巧匠,改良农具,有神医圣手,防治疫病。兄闻之,心甚慰之。我弟虽年少,竟有如此治国安邦之才,实乃大武之幸,父皇若知,定然欣慰。”
“然,京师与此地路途遥远,所闻之事未免零星碎语,难窥全貌。兄心好奇,亦盼能知四弟具体施政之妙策,若有效果显着之良方,或可上奏父皇,于他处推广,亦能惠及更多百姓。不知四弟处之农具改良,系由何方匠人所为?所防治之疫病,又是何种病症?神医薛先生,可是那位名动河朔的‘回春手’?弟之处,可有甚稀缺之物?若有需兄长在京中代为周旋之处,但说无妨……”
看到这里,武泽苍脸上的那一丝笑意彻底敛去,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李慕见状,轻声问道:“殿下,二皇子信中说了些什么?”
武泽苍将信递给他:“先生看看吧,咱们这位二皇兄,关心咱们和州得很呐。”
李慕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也渐渐蹙起:“二殿下这封信,言辞恳切,关怀备至,但字里行间,打探之意甚浓啊。尤其是对匠人、神医、防治瘟疫细节……问得如此具体。”
“何止是打探,”武泽苍冷笑一声,“先是示好怀旧,再是透露京中局势彰显自身影响力,最后是对和州状况的详细询问。我这二皇兄,怕是听说和州有点不一样,心生警惕,又或是想看看我这远离京城的四弟,到底是在苟延残喘,还是在搞什么名堂。若真有可取之处,他怕是想着如何‘代为上奏’,将这功劳揽过去,或是看看有无可能为他所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已冒出嫩芽的树木:“我本只想在这和州一亩三分地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让跟着我的人能吃饱穿暖,怎么就这么难呢?京城的风,还是吹过来了。”
李慕沉吟片刻,道:“殿下所虑极是。二皇子殿下心思缜密,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此番来信,试探之意明显。我们的回复,须得格外谨慎,既不可全然隐瞒,惹其猜忌,也不可和盘托出,暴露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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