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武泽苍的全力支持和授权后,新任州同知李慕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他没有急于发布新令,而是首先花了大量时间进行更深入的调研和梳理。他深知,制度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建立在充分了解现状的基础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若是烧错了方向,反而会酿成灾难。
他几乎泡在了存放档案文书的库房里,那霉味和墨香混合的气息仿佛成了他的专属熏香。昏暗的油灯下,他一卷卷地翻阅着浩如烟海的卷宗。不仅看近年的赋税、人口、刑狱记录,还特意找出了许多积满灰尘的陈年旧档,试图从历史的脉络中理解和州为何如此贫瘠、吏治痼疾又从何而来。他发现了很多问题:田亩册登记混乱,与实际情况多有出入;赋税征收记录存在明显的涂改和模糊之处;过往的讼案判决往往语焉不详,缺乏令人信服的依据。
“小五,”李慕唤来一个被他挑中、负责帮他整理文书的小吏,这孩子机灵又认得字,名叫孙小五,“你将景隆二十年至今,所有关于田界纠纷的案卷单独找出来,按村庄归类。再把每年秋粮入库的原始凭证和最终账册进行比对,凡是损耗超过一成的,单独标记出来。”
“是,大人!”孙小五干劲十足,能被这位新来的、据说很得王爷看重的李大人使唤,他觉得是个机会。
除了埋首故纸堆,李慕的脚步更多地踏入了市井街巷、田间地头。他不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明确的问题去。他会花上半天时间,蹲在田埂上,看老农如何用新式的曲辕犁耕地,仔细询问这种犁和旧犁相比,省了多少力,快了多少速度,哪些地方还容易损坏。
“老伯,这犁是好用,就是这犁铧磨损得快,要是坏了,找鲁师傅那里换,贵不贵?方便不?”李慕卷着裤腿,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
老农见这位“官老爷”如此平易近人,话也多了起来:“回大人话,鲁师傅那儿手艺好,价钱也公道,就是有时候忙不过来,得等。要是能在镇上有个铺子专门修这个,或者多教几个徒弟就好了……”
李慕默默记下。农具的推广,不仅在于制造,更在于后续的维护和普及。
他又来到集市,并不急于找人问话,而是先在一旁观察。他看到市场管理人员如何收取摊位费,如何调解争执;他看到外地商贩带来的货物种类和价格;他也看到一些本地小吏,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索贿,但偶尔还是会接受商贩递过来的一把干果或一小条肉干,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
他走进一家生意不错的杂货铺,借口要买些笔墨,和掌柜闲聊起来。 “掌柜的,生意不错啊。现在这市集,和以前比怎么样?” 掌柜的见他是生面孔,但气度不凡,小心地回答:“托王爷的福,好多了!至少没人敢强拿东西了,治安也好。就是……唉,有些规矩还是有点死板,比如这摊位费,按月交,对我们这种小本生意,月初一下子拿出一笔钱,有时周转就有点紧巴。要是能按旬交,或者按天交,就好了。”
李慕点点头,这又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细节。政策的制定,需要考虑到执行对象的实际情况。
晚上,他常常挑灯夜战,将白天的见闻和思考记录下来,并开始草拟一份份方案的雏形。武泽苍给了他极大的自由,甚至允许他随时进入王府书房查阅资料、商讨问题。小福子也被指派协助他,利用“夜枭”初具规模的信息网络,为他收集一些更隐秘的、关于吏员风评和政策执行中遭遇的实际困难的反馈。
经过近半个月的废寝忘食,李慕的眼圈黑了,人也清瘦了些,但眼神却越发锐利和明亮。他逐渐摸清了和州政务运行的脉络、优势以及存在的痼疾。他看到了武泽苍和李主事等人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取得的成效,也看到了隐藏在繁荣表象下的诸多问题和可以优化的空间。
这一天,他带着厚厚一叠精心撰写的文稿,再次求见武泽苍。武泽苍正在与李主事、张世安商议秋粮入库和如何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朝廷催税之事,见他进来,面色疲惫却目光炯炯,便知必有要事,立刻让其他两人一同听取。
“王爷,李大人,张先生,”李慕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学生不才,根据近日调研思考,草拟了一份关于《和州政务革新疏议》,请王爷与诸位斧正。”他将几份文稿恭敬地递了上去。
武泽苍接过,只见首页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下面分列数个篇章:“理清架构篇”、“健全法度篇”、“培育人才篇”、“畅通讯息篇”。
“学生之议,核心在于‘系统治理,固本培元’。”李慕开始阐述他的方略,“其一,于‘理清架构’方面,学生建议将现有政务依其性质,重新梳理划分为‘农桑水利’、‘工坊商贸’、‘刑名治安’、‘钱粮赋税’、‘教化卫生’五大块。每块设一主事官,直接对王爷您负责。主事官下,根据事务繁简设若干吏员,明确其职权与责任,制定清晰的事务处理流程章程,避免推诿塞责。同时,建立‘五日一会’制度,由王爷或李大人主持,各主事官汇报进展,协调难题。如此,则权责清晰,运转高效,即便王爷与李大人偶有分身,政务亦不致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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