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声透过侧殿书房那层薄薄的窗纱,显得有些沉闷而绵长。阳光被雕花木窗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木的清气,与窗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交织在一起。
这间皇帝日常办公的侧殿书房,今日气氛与往日迥异。庄严肃穆的御案被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张相对而设的紫檀木圈椅,围成一个不甚规则的方形。椅旁设着同样质材的小几,上面摆放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氤氲出几分难得的闲适。若非那靠墙条案上依旧堆积如山、几乎要倾颓下来的奏折提醒着此处的职能,倒更像是一场文人雅士间的清谈。
武泽苍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檀木扶手。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那是长期被海量文书和重复性劳动消磨出的痕迹。他登基时日不短,但那股想要励精图治、革除积弊的锐气,却在日复一日的案牍劳形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滞。
他召集了目前自己最为倚重的三位臣子:首席谋士、现任中书令李慕;老成持重、现任尚书令张世安;以及负责机要、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林惊羽。内侍监小福子则手持朱笔和记录簿,静默地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准备记录下这次非正式会议的每一句要旨。
李慕率先到来,他身着紫色官袍,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一进门,目光快速扫过室内的布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向武泽苍躬身行礼,动作流畅而不失恭敬。他敏锐地察觉到,陛下今日此举,绝非寻常问政。
紧接着,须发皆白、面容慈和却目光深邃的张世安也到了。他看到这“平等”的座位安排,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向武泽苍行了礼,在李慕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安稳地置于膝上,一派沉凝气象。
最后到来的是林惊羽。他已非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太监,多年的历练和执掌锦衣卫的权柄,让他身上沉淀出一种冷峻而精干的气质。他依旧沉默寡言,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行动间悄无声息。他向武泽苍行了礼,便在最外侧的椅子坐下,脊背挺直,目光低垂,仿佛一尊融入环境的雕像,却将周遭一切动静尽收耳底。
待众人坐定,小太监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武泽苍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指向了那堆令人望而生畏的奏折,苦笑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撤去御案,不拘常礼,是想抛开那些繁文缛节,议一议这心头之患——如何能让这政务处理,变得更高效些?”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扶手,“朕每日埋首于此,看得头昏眼花,精力耗竭,然一日过去,所决之事有限,新送来的文书却又堆积起来。长此以往,朕困于方寸之间,无暇他顾,于国于民,恐非社稷之福。”
他的话语坦诚而直接,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寻求改变的迫切。李慕和张世安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了然。他们这位陛下,行事风格跳脱不羁,思维活跃,确实与历代循规蹈矩的先帝大不相同。这种“不坐以待毙”的姿态,让他们既感到新奇,也隐隐预感到一场变革的风暴正在酝酿。
张世安作为资历最老的重臣,率先开口,他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陛下夙夜在公,勤政爱民,此乃万民之福,天下之幸。”他先定了基调,然后才缓缓进入正题,“然,诚如陛下所言,天下政务浩如烟海,确非一人一日之力所能尽揽。依老臣之见,或可效仿古制,进一步扩大中书、门下两省之职权,由宰辅重臣先行批阅,甄别轻重缓急,附上拟办意见,条陈利害,陛下再据此做出最终决断。如此,或可滤去琐碎,聚焦要务,大大减轻圣虑。”
这番话,其实正是之前武泽苍为求效率,尝试让亲近大臣预先阅览奏折,却被言官们引经据典批评为“怠政”、“权柄下移”之举的、更为正式和制度化的版本。张世安提出此议,既是老成谋国之见,也带着一丝试探,想看看皇帝对之前批评的态度。
武泽苍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窗外那方被窗棂分割的天空上。“张老所言,乃老成持重之策。此法虽可在一定程度上为朕减负,然其弊亦显:权柄过度下移,易生壅蔽,日久恐令朕耳目失聪。再者,纵使经过筛选,最终需要朕拍板定案的,依旧是那些最棘手、最核心的议题。关键不在于由谁先看,而在于如何让送到朕面前的信息更精炼、更准确,决策的依据更充分,整个处理的流程更顺畅、更明晰。”
他收回目光,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沉吟片刻,开始尝试将自己脑海中那些现代管理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灌输出来:“朕近日一直在思考,我们是否可以……尝试制定一套……嗯……‘标准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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