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吴天的会谈,安排在了一家格调雅致、私密性极佳的茶室。没有律师楼的正式感,更多了几分商务合作的试探与权衡。
余年带着林晓准时抵达。吴天已经在了,茶香袅袅,他正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从容,与之前面对媒体时的沉稳形象别无二致,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与审视。
“余律师,林助理,请坐。”吴天微笑着示意,亲自为他们斟上澄黄的茶汤,“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尝尝。”
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余年将那份项目资料放在茶桌上,开门见山:“吴总,项目资料我看过了。前景很诱人,但风险点也同样突出。”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逐一指出关键问题:
“第一,项目所在国的政治稳定性及外汇管制政策,是潜在的最大风险。我们需要更详尽的国别风险评估报告,不能仅依赖对方提供的乐观预测。”
“第二,技术转让环节的知识产权归属和后续改进权益分配,合同条款存在模糊地带。我方投入研发资源,必须确保核心利益。”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余年目光锐利地看向吴天,“国际仲裁条款约定的地点和适用法律,对我方并非最优。我建议,增加一个备用争议解决机制,或者争取将仲裁地改到更中立、仲裁规则更成熟的地区。”
他的分析精准、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完全是从商业利益和法律风险控制的角度出发。这种专业而冷酷的姿态,让一旁的林晓微微有些恍惚,眼前的余老师,似乎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书生意气,更像一个纯粹的、追求效率和结果的战略家。
吴天认真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余律师果然名不虚传,眼光毒辣。”他轻轻鼓掌,“你提出的这几点,正是我们内部争议最大,也最需要专业意见的地方。没问题,补充报告和条款修改,我会尽快安排。至于报酬……”
吴天报出了一个远超市场平均水平的天文数字,并承诺了高额的风险代理奖金。
余年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放下。“报酬可以接受。但我需要增加一个条款——项目的所有重大决策,尤其是涉及潜在法律冲突和危机处理的,我必须拥有知情权和一票否决权。”
他提出这个要求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这不再是简单的法律顾问,而是要深入参与甚至一定程度上主导项目的核心决策。
吴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余律师的胃口不小啊。不过……”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我相信杨总的眼光,也相信余律师的能力。这个权限,我可以给。”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合作,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氛围中达成。没有热血沸腾的誓言,只有基于利益和实力计算的相互认可。
离开茶室,回到中心。还未坐定,刘大爷那熟悉的大嗓门就在外面响了起来。
“余律师!余律师!快,又来活儿了!这次是个实在人,被坑惨了!”
他风风火火地拉着一个面色愁苦、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男人姓陈,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公文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最后的期盼。
“余律师,您可得帮帮老陈!”刘大爷抢着说道,“他买了辆二手车想跑网约车,结果是个调了表的!费老大劲打赢了官司,法院判了退一赔三!好家伙,那黑心车商,在上诉期内,直接把公司给注销了!这下找谁赔去?老陈这钱算是打了水漂了!”
陈大叔颤抖着拿出判决书和车商公司注销的工商信息,声音沙哑:“余律师…我一辈子的积蓄啊…还借了亲戚的钱…本想着跑车挣点辛苦钱,现在…现在全完了…法院说公司没了,执行不了…”
典型的“执行难”问题,赢了官司拿不到钱。这种案件,耗费心力,且往往效果不彰,是很多律师不愿触碰的领域。
若是以前的余年,或许会因同情而热血上涌,立刻应承下来,哪怕希望渺茫也会尽力一试。
但此刻,余年只是平静地接过材料,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的眼神扫过那份注销公告,如同扫描仪般精准捕捉信息,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同情的神色,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林晓在一旁,看着陈大叔绝望的样子,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余年平静无波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公司注销,不等于责任主体消失。”余年放下材料,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根据《公司法》及相关司法解释,滥用公司法人独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逃避债务,严重损害债权人利益的,股东应当对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责任。重点是证明原公司股东存在滥用行为,以及注销程序是否合法。”
他没有立刻表态是否接手,而是直接指出了法律上的关键点和操作难点。这种反应,理智得近乎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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