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舞台上,她们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观众们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她们的灵魂。
而那架钢琴,就像一个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她们去唤醒它的声音。
金色大厅的喧嚣已然散尽,留下的是后台休息室里凝固的寒意。
丝绒窗帘紧闭,将维也纳的夜色隔绝在外,只余头顶一盏水晶吊灯,投下清冷而摇曳的光晕。
艾米坐在一张路易十五风格的扶手椅上,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静静躺在她膝上的天鹅绒衬垫上。
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锁定在那根深褐色的发丝G弦上。
琴盒里的纸条此刻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泛黄的纸页像一片干枯的叶子,承载着跨越数十年的沉重。
“亚伯拉罕·格林斯潘……”艾米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历史的尘埃与铁锈味,“1942年……”
莱亚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看似在凝视厚重的帘幕,但微微颤抖的肩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的通感症在封闭安静的环境里变得尤为敏锐。
那根头发琴弦在她感知中,不再是一根简单的弦,而是一条蜿蜒的、深褐色的悲伤之河,在寂静中无声奔流,散发着陈旧纸张、泪水干涸后盐渍以及……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玫瑰花香气。
“我们不能碰它,”莱亚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没有回头,“这根弦……它承载的东西太沉重了。”
艾米深吸一口气,艺术家的本能与探求欲最终压过了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琴弓,调整好姿势,决定再次触碰这根诡异的琴弦。
不是为了演奏乐章,仅仅是为了聆听它最原始的声音。
她的指尖轻轻按上指板,琴弓以最轻柔的力度,搭上了那根发丝G弦。
“滋……”
一个干涩、扭曲的音符挤了出来,完全不似金属弦的清澈。
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摩擦老旧皮革的质感,又像是有人在耳边用气声呜咽。
艾米皱了皱眉,尝试着调整音准。她轻轻拧动弦轴,试图将音高调到标准的G。
然而,无论她如何微调,那根弦发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降B阴影。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悲伤的幽灵音始终附着其上,使得这个G音永远无法纯粹,永远带着一丝不谐和的悲鸣。
“它不准……”艾米喃喃道,一种无力感攫住了她,“就像……它拒绝被校准。”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移动手指,在D弦上按下一个B音,准备与这永远不准的G弦形成一个简单的B大调和弦,以测试它的共鸣。
当她的指尖在D弦上按下B音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根深褐色的发丝G弦,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激活,表面突然渗出细密的、晶莹的液珠。
液珠迅速汇聚,沿着琴弦的弧度缓缓滑落,在舞台灯光的残影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一股冰冷、馥郁、带着陈旧感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是玫瑰精油。
但那不是新鲜玫瑰的活泼芬芳,而是被时光浸透、保存在暗室深处多年的干枯玫瑰的气息。
华丽,哀艳,带着一种祭奠般的庄重与悲伤。
“玫瑰……”
莱亚猛地转过身,她的通感视觉中,那根G弦此刻正流淌出粘稠的、暗红色的光晕,如同凝固的血液。
而那玫瑰香气在她感知里,是一片片破碎的、带着泪痕的丝绸。
艾米僵住了,琴弓停滞在半空。
她看着那冰冷的精油从一根死者的头发上渗出。
仿佛亚伯拉罕·格林斯潘生前的挚爱、他未能宣之于口的柔情、或是某个永诀时刻的信物,正通过这根跨越时空的琴弦,向她无声地倾诉。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琴弦上渗出的精油。
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仿佛触碰的不是液体,而是寒冬墓石上的霜露。
“这是他用的……”艾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亚伯拉罕……他生前用过的玫瑰精油。”
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这根琴弦不仅承载着死者的物质存在,更封印着他生前的感官记忆与情感碎片。
每一次在B大调下的共鸣,都像是在强行撕开一道时间的裂缝,让逝去的气息洇入现实。
莱亚快步走过来,拿起那张纸条,再次审视。
“‘愿他的灵魂,在你的琴声中共鸣’……”
她念着那句话,眼神锐利。
“这不是祝福,艾米。这更像是一种……绑定。
“有人,或者某种力量,将他的灵魂碎片束缚在这根弦上,通过你的演奏,让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某种……
“仪式?或者痛苦?”
艾米感到一阵恶寒。
她的音乐,她视为生命的小提琴,竟然成了一件通灵的法器,一个承载他人痛苦记忆的容器。
她试图将琴弦取下,手指却像被冻住一般,无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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