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站在法院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下,初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擦过鞋尖。
手机屏幕还亮着条未读消息,蓝幽幽的光映在他眼底,他却没点开,只是拇指蹭过机身边缘的磨痕,将设备反扣进西装内袋 。
指尖恰好触到牛皮笔记本磨得光滑的硬角,那本子里夹着三页写满批注的资金流向图,是这半个月熬了六个通宵整理的结果。
十分钟前,金融监控后台的警报声终于歇了。
最后一笔试图转往离岸账户的异常资金流被截停,跳动的数字定格在 “47,390,000” 时,赵家盘桓京州二十年的资金帝国,才算真正跌进了清算程序。
他今天站在这里,从不是为了看一场民事诉讼的输赢,而是要盯着这场官司,
不能让它变成权力溃败后,用来消解民愤的 “软着陆” 戏码。
法庭里的法槌已经敲过了。
旁听席的第三排,挤着十几名大风厂的老职工。最左边的老张攥着本卷边的工伤证,封皮上的照片被摩挲得模糊;
斜对面的老李戴着顶洗得发白的安全帽,帽檐上还留着1998 年矿难时砸出的凹痕。
郑归坐在原告代理人的位置上,身上的黑色西装明显是借来的,肩线垮在胳膊肘上方,领带歪歪扭扭系在领口,像根没扎紧的麻绳。
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翻动文件时,剩下的四指会下意识地绷紧,指节代偿性地泛白。
那是三年前在赵家的建材厂打工时,被卷进传送带咬掉的。
他面前只摆了两样东西:
一本封面贴了便利贴的《劳动法》单行本,便利贴上写满红笔批注;还有个银色的微型录音笔,笔帽没盖,指示灯亮着微弱的绿光。
被告席那边,三家关联企业的代表坐得笔直,身后的律师团里,领头的是省里有名的商事诉讼专家周律师。
这人常年代理政府招商引资的纠纷案,最擅长用 “公共利益”“就业稳定” 这类词绕开核心争议。
他今天没穿常穿的深灰西装,换了件藏青色的,大概是想显得更 “亲民”,可喉结滚了滚,一开口还是带着惯有的凌厉:
“原告提交的所谓‘1989 年矿难现场视频’,系非法拍摄、未经公证,且来源不明。
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六十八条,该证据不应被采信。”
话音落,他特意抬眼扫了圈旁听席,像是在警告那些老职工:别抱太大希望。
法官的目光转向原告方,镜框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原告方有无异议?”
郑归撑着桌沿起身时,膝盖骨轻轻磕了下金属桌腿,发出一声闷响。
他动作不算利落,却站得很直,声音像浸过冷水的棉线,绷得紧却不断:
“我方证据来源于京州西矿区 1989 年 7 月 12 日事故当日的内部监控系统,拍摄位置在主通风井调度室 .
监控摄像头编号是 XT-08,现在还固定在调度室的墙角,法庭可以派人去核对。”
他顿了顿,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折得整齐的纸,指尖在 “调查令” 三个字上顿了顿,指腹蹭过红色公章的印泥痕迹:
“更重要的是,这是经贵院签发《调查令》后,由我本人依法调取的原始数据拷贝。”
纸页被推到书记员面前时,他补充道:
“法院调令编号 2013 - 民调字第 047 号,执行日期是三日前,调取单位是京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影像存档中心。
因为当年参与抢救的王医生,在整理患者脑部 CT 扫描存档时,意外发现这段视频被加密存在了医院的旧服务器里。
那是当年矿难后,矿区医务室临时接入医院系统时留下的备份。”
法庭里静了一瞬,连空调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楚。
周律师嘴角撇出一道冷弧,钢笔在掌心转了半圈:
“就算有调查令,也不能改变视频获取方式的违法性。医院服务器里的加密文件,本身就属于私密信息……”
“讲真,” 郑归突然抬头,目光直直撞向周律师,语气还是平静的,“你们敢当庭否认这份调查令的真实性吗?”
周律师的钢笔顿在半空,脸色僵了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七十三条明确规定,人民法院依职权或当事人申请调取的证据,具有当然证明效力。”
郑归一字一句地念,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如果贵方质疑司法文书的合法性,那我现在就可以向法庭申请,
将贵方企业近三年通过修改监测数据、贿赂环评人员来逃避环保处罚的材料,一并纳入本次审理范围。”
“啪” 的一声,法官敲了法槌:“原告代理人注意发言边界,聚焦本案争议焦点。”
但法庭里的气氛已经变了。
旁听席上,老张悄悄把工伤证塞进怀里,腰杆挺了挺;
老李摸了摸安全帽上的凹痕,眼底的光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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