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将字画递还景逸,指尖在卷轴末端轻轻一触:"可以了。"
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清晰感知到景逸接过字画时那一瞬的迟疑。想来这位掌柜心中定有疑惑,却恪守着典当行的规矩,未曾多问。
正待告辞,忽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内堂传来。
"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小跑过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他仰头看向景逸,满脸得意:"今日的鉴宝功课我都看完啦!"
景逸眼中泛起慈色,揉了揉孩子的发顶:"哦?那件青花缠枝莲纹瓶,可看出什么门道?"
"胎质细腻,釉色莹润,底款笔法更是......"男童如数家珍般道来,稚嫩的声音里透着超乎年龄的见识。
阿默静立一旁,竹杖无声点地。在他的感知中,这孩童周身竟有淡淡的神意流转,更有一股浑厚的气运如华盖般笼罩——分明是富贵绵长之相。
忽然明白过来,当年景阳于铜鼎前,曾立誓要令景家世代昌隆。如今看来,这誓言已然应验。从永安当到巨富,景家不仅在这渝州城扎下根基,更将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景逸闻言朗声一笑,眼中却掩不住自豪:"先生过誉了,不过学了些微末的辨别之术罢了。"说着轻抚身旁男童的肩膀,"这是犬子景天。来,小天,见过阿默先生。"
小景天仰起脸来,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阿默。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唐坤行礼:"唐掌门好。"又转向阿默,学着大人的模样拱手作揖:"阿默先生好。"稚嫩的嗓音里透着股机灵劲儿。
阿默微微俯身,竹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顿:"小公子有礼了。"他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景天的方向,"方才听你鉴宝,见解独到。"
景天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被景逸轻按肩膀:"莫要得意。阿默先生是贵客,不可失礼。"
暮色渐沉,永安当檐下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默直起身来,最后"看"了眼这个气运加身的孩童,心中已然明了——景家这一脉的荣华,怕是要在这孩子手上更上一层了。
"时候不早,就不多叨扰了。"阿默朝景逸父子拱手告辞。转身时,他听到小景天压低声音问道:"爹,那位先生的眼睛......"
"嘘——"景逸轻声制止,却不知阿默早已将这些话语收入耳中。竹杖点地的声音渐渐远去,融入渝州城渐起的万家灯火之中。
暮色四合时分,阿默随唐坤来到唐家堡。
青灰色的堡墙巍峨耸立,檐角飞翘处悬挂着青铜风铃,夜风拂过,发出清越的声响。穿过重重院落,但见廊下灯火渐次亮起,将雕花窗棂映得格外精致。
"先生远道而来,唐某略备薄酒,还望不要嫌弃。"唐坤亲自引路,穿过曲折的回廊。
宴设在水榭之中,四面纱帘轻拂,隐约可见池中锦鲤游弋。案几上摆着渝州特色的麻辣鲜香:红油翻滚的水煮鱼、晶莹剔透的蒜泥白肉、金黄酥脆的椒盐蘑菇......一壶陈年花雕酒温在青瓷盏中,酒香氤氲。
"听闻先生不食辛辣,特意备了几道清淡小菜。"唐坤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阿默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执起竹筷,夹起一片雪白的鱼脍:"唐掌门费心了。"
二人把酒言欢,从蜀山剑派的轶事,聊到渝州城的风物。酒过三巡,唐坤忽然叹道:"今日得遇先生,方知天下之大。可惜老夫这身子......"
阿默放下酒盏,正色道:"唐掌门虽修毒功,但心性豁达,已是难得。"
夜渐深了,池中倒映着一轮明月。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惊起几只栖鸟。唐坤举杯对月,朗声道:"先生早些安置。"
阿默亦举杯相应,酒液映着月光,在他眼覆白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夜阑人静,唐坤离去后,阿默独自立于水榭廊下。竹杖轻点青石,发出清越的回响。
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感知到这座百年古堡的恢宏气象——错落的屋宇沿着山势层层递进,飞檐斗拱间暗藏机括;回廊转折处皆有守卫气息,看似松懈实则戒备森严。夜风送来药圃特有的苦涩清香,其间又混杂着几缕难以察觉的腥甜,想必是唐门秘制的毒药作坊。
远处更漏声声,惊起檐角栖息的夜鸟。阿默回房中时,脑中不断思绪。这偌大的唐家堡,一砖一瓦都在诉说着这个家族在江湖中的地位——以毒术震慑武林。
阿默驻足"远望",但觉整座堡城依山而建,前临渝水,后靠绝壁,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难怪唐门能在这纷乱的江湖中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一丝灵力波动传来,阿默有些诧异。阿默本欲返回客房,却在转角处蓦然驻足。竹杖悬在半空,他微微侧首——那缕灵力波动虽如游丝般微弱,却透着几分不寻常的躁意。
循着感应查探前行,穿过几重院落,空气中的药香渐渐浓郁。在唐家堡最深处的一座石室前,他感知到唐坤正负手而立,周身气机内敛,分明是在为人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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